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摇动着,猛烈的雨势,在挡风玻璃上流下小溪。
能见度很差,我不得不伸长脖子,紧盯着前面汽车的红色尾灯,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车距。
“这雨下得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宋以沐看着窗外,眼神格外凝重。
“有点不正常了。”
终于,我们堵在一个桥洞的前面,一动不动,车辆不耐烦地鸣笛,可前面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我侧着头看过去,什么也看不到。
“前面怎么了?”宋以沐左摇右晃地看着前面,也完全找不到角度。
天色一片漆黑,没有人知道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警笛在车队的最后方暴鸣了一下。
我打了个激灵。
“前方区域出现汛情,所有人不要再往前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焦急地说道,我只能依稀看见红色蓝色的光在不断闪烁,却看不见警车在哪里。
“请各位听从安排,有序疏散。”
很多穿着厚重雨衣的警察忽然出现在汽车的夹缝之中,他们顶着狂风暴雨,艰难地在车辆之中穿行。
“来人了。”宋以沐说道,随即将车窗摇了下来。
猛烈的风雨瞬间灌进了车里。
“倒车,往后倒车!”一个警察不得不在暴雨中大声吼着。
车队开始一点一点向后倒退,随着车队倒退,一股肉眼可见的洪流从前面的桥洞底下往上面涨了过来,很快。
“窨井满了!”有人在外面大喊。
“快倒车!快倒车!”
忽然间,桥洞两侧的下水井盖忽然被水柱给掀飞。
“砰!”
巨响吓了我一跳,紧接着,原本就速度极快的洪流忽然再次暴涨,我脚下一凉。
“水!水进来了!”宋以沐惊呼道,然后双腿一缩,“快点开!”
“知道了!”
车子逐渐回到斜坡上,车里的涌进来的雨水也排出去了一部分。
车灯明晃晃地照着前方的桥洞,我惊恐地发现,刚才还在我面前的那辆轿车,半个车身已经完全浸没在水里,发动机熄火抛锚,只剩两盏通红的尾灯孤单地亮着。
一群消防员正在全力施救。
“前方道路封禁,所有人不要靠近桥洞!”
“怎么会这样……”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场稍微大了些的暴雨而已的时候,这场雨,已经夺去了很多人的性命。
我们开着车在城里绕了好久,找了四五个路口,也没找到出路,去往宋以沐家里的路已经全被封死。
她看看我,我看看她。
“好像回不去了。”
“嗯。”她点了点头。
咔嚓!
一道刺眼的闪电冷不丁劈在不远的大楼上。
“哇呀!”宋以沐明显被吓到了,双脚踩在座位上,双手抱着腿。
“没事,一道闪电而已。”我笑了笑,扭头看过去,可她的样子却有点不大对劲。
她的身体明显在颤抖,将脑袋埋在双腿之间,似乎在保护着自己。
“师姐?”我小声问道,试探着朝她伸出手去。
“去你家。”她说道。
“什么?”
“去,去你家,先回去再说。”
此时已经九点,我们在城里绕了半个多小时,可能是刚才的突如其来闪电的缘故,让宋以沐此时完全没了安全感。
她神情低落,表情苦涩,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试图将自己与外面嘈杂的世界隔绝起来。
“你怎么了?”我怯生生地问道。
“开你的车。”宋以沐语气冰冷,沉声说道。
就在这时,一辆军绿色的越野车忽然从后面超了上来,在我们的前方行驶。
越野车在满是积水的大街上为我们开出了一条通路,水波朝着两侧四散而去,我轻踩踏板,发现车子也轻快了许多。
这果然是盾卫的越野车,我悬着的心总算是沉了下来。
过了不久,我们在盾卫的护送下安全到达了小区。
“李哥。”严青从前面的越野车上跳下来,举着一把伞,来到了车门前。
另一个士兵也绕道另一边,将宋以沐接了下来。
宋以沐仍旧抱着自己的肩膀,低着头,在水中往前走,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一样,四处躲避着,甚至连头顶上的雨伞、身边的士兵,都有些畏惧。
雨势不见小,刚一下车,我们两人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给我把伞。”我对严青说。
“给。”他穿着严实的雨衣,于是二话不说便把手里的雨伞递给了我。
我做足了心理准备,撑着伞,走到宋以沐的身边。
严青挥了挥手,示意那个士兵躲开。
我将伞举在宋以沐的头上,为她挡雨。
雨夜的空气愈发寒冷,她嘴里吐出白气。身体也在不断地颤抖。
“师姐?你还好吧?”
她状态很不对。
她胡乱地摇着头,试图远离我。
“师姐,是我!”我拉住了她的肩膀,她转过头来,看着我,胸口不断起伏,终于没有反抗。
我脑子一热,搂住她的肩膀,将她完全护在雨伞
“先回去。”我说道。
……
宋师姐,竟然来我家了。
我在浴室冲澡,将浑身的土腥味洗去。
说实在,这一切发生的有些突然,在迷迷糊糊之中,我就把她拐到家里来了。
“这怎么叫拐呢?迫不得已的事情,怎么叫拐!”
我胡思乱想着,胸口砰砰直跳,脸上也热的不行。
一定是水温太高的缘故。
呼……
我关上水龙头,擦干身上的水,换上浴袍,走出了浴室。
眼前的景象让我汗毛倒竖。
只见宋以沐抱着双腿蜷缩在沙发上,而她的身旁,坐着帝熵。
两女坐在沙发上,帝熵则很好奇地看着身边的宋以沐。
我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大气不敢出一声。
“这什么情况啊这!”
完了完了完了。
宋以沐和帝熵,竟然碰面了!
我该怎么跟师姐交代,就说她其实是我们宇宙的创世神,因为力量衰弱不得不化作人形在我家里居住?
“寄!”
就在我认为一切都已经无力回天的时候,帝熵忽然笑了笑说道:“放心吧,她不会知道我的存在的。”
说着帝熵便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宋以沐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好了,不打扰你们了。”帝熵轻声说道,随后身形消失,留下了一片白色的羽毛。
咕嘟。
我干咽了一下
周围安静下来,宋以沐刚刚洗过澡,她蜷缩在沙发里面,露出半张脸看着我。
我走到哪里,她的眼珠就跟到哪里。
“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我径直来到另一间卧室中,推开门。
我这才意识到我爸妈执意要我租一间这么大的房子,真是太明智了。
眼下就是这么个情况,宋以沐意外来到家中,正好可以让她睡在那间卧室里面。
我将那间卧室简单清理了一下,十分得意地站在门口。
“你睡这间卧室吧,我在隔壁。”我转过头冲着宋以沐说道。
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没有任何表示。
“嗯?”正当我纳闷的时候,电灯忽然熄灭了。
停电了。
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好像停电了。”我眉头一皱,眼前瞬间黑了下去,我急忙从鞋柜上抓住手电筒,打开,先是照了一下宋以沐,然后照向了厨房。
冰箱里面还冻着食物,看样子这停电一时半会儿可能修复不了,我得把冰箱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我走到厨房,将冰箱打开。
噼!
嚓!
一道闪亮的雷电劈在不远的公园里面,声音巨大,惶惶然如同一道白日流星,将黑夜瞬间点亮,然后消失。
“嘟——嘟——”
“哔!哔!”
小区里面的车响成一片。
“我靠!”我吓得一哆嗦,手里的东西全掉在地上。
我长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继续收拾起冰箱里面的东西。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
“师姐?”
我叫着宋以沐。
没有回应。
“师姐!”
我心中一慌,抄起手电筒,转过身。
宋以沐就站在我眼前。
“师姐,你……”
噼!啪!
又是一道闪电,白光闪烁,滚滚天雷如同一辆在云层之上缓缓碾过的马车。
我的耳边除了雷霆,已然听不见任何声音。
手电筒掉在地上,我的姿势也僵在了原地。
“宋……”我一时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宋以沐扑了上来,抱住了我,她顺势将我压在冰箱门上。
闪电照亮了她的身躯,也照亮了她眼角的泪珠。
我再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了她的心跳,她的身体仍旧在颤抖,头发仍旧潮湿,蹭着我的胸口。
“抱我。”
“啊?”
她使劲勒紧双手,环绕在我胸口
我试探着把僵在空中的双手放在她的后背上。
“你不要走。”
“我……我不走。”
……
我从柜子里随意抽出来一套被褥,铺在卧室的地板上,然后躺下。
“原来你那么害怕打雷啊。”我平躺在地铺上,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她。
刚才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我心乱了很久。
她躺在床上,高度的差距使我看不见她。
“嗯。”
噼!咔!
又是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是轰隆作响的雷声。
她掀开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整个人都藏在厚厚的被子之下。
“害怕打雷很正常的。”我有些无奈地安慰道。
真是白担心了,原来只是害怕打雷,我还以为她看见什么东西失了魂了呢。
“哪有人这么大还害怕的……”她的声音在被子里面,听起来闷闷的。
“那你为啥这么害怕呀?”
“……”
她没回应,
咔!又是一道闪电!
“呜……”她在被窝里面翻了个身,从另一边翻到床边,靠近我这里。
我好奇地跪在地铺上,探出半个身子看着她。
床上只有一坨不断咕蛹的被子,而不见师姐的踪影。
我感觉这一幕有些好笑呢。
我偷偷掀开被子的一角。
“喂。”我在她后颈处故意吹了口气。
“哇啊!”宋以沐打了个哆嗦,身体一缩,“你有病呀!”
她又一次躲进她的“龟壳”里面,似乎有了这张被子,她就能隔绝掉所有的闪电一样。
等她消停下来,我看着她,说道:“说实在的,我还是头一次看有人这么害怕打雷呢。”
听到这话,宋以沐竟然掀开被子,看了看窗帘的方向,一脸哀怨的看着我。
“捉弄我,你开心啦?啊?!”
又是一道闪电。
宋以沐躲闪了一下,身体本能地往后一缩。
借着这道闪电,我看清了她的脸,她的小脸上挂着泪痕。
“哭,哭了?!”我不由得惊慌起来。
“没,我,我开玩笑的。”我自知没趣,只好再次转过身躺下。
“等等。”宋以沐忽然从被窝中伸出手,拽住了我的睡衣。
“嗯?”
“上来陪我。”
……
我躺在她身边,虽然我们前不久刚刚相拥而眠来着,但彼此还是知道分寸的。
我平躺在被子外面,她躺在被子里面。
她因为睡不着,缠着我聊天。
“刚才说到哪儿了?”
“你为什么这么怕打雷。”
“又说回来了。”宋以沐叹了口气,她犹豫了片刻之后,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作为代价,你必须也说出来你害怕什么。”
“行。”
“那好。”她转过身,背对着我说道:“我害怕打雷,其实是因为我的爸妈。”
“为什么?”
小孩子害怕打雷,应该最希望得到父母的保护才对啊。
“就是在一个这样的夜晚,他们离婚了。”宋以沐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打了一整晚的闪电,我爸妈,一整晚都没有回来。”
“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儿,我害怕,我哭了一整晚,我找不到爸爸,妈妈。”
咔!
白光闪过,宋以沐的身体颤抖着,将被子捂的更加严实了些。
“早上,我爸爸回来了,妈妈却不见了。”宋以沐说道,“从此以后的每个雨夜,我都是一个人。”
“我会害怕的一整晚睡不着觉。”
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师姐。
“好了。”她用手背飞快地在自己眼角刮了一下,“到你了。”
“我,我害怕啥呀……”我想了想,“可能是害怕我家人得病吧。”
“唔……”宋以沐摇了摇头,“这种不算,是个人都会害怕,不算不算。”
“你到底害怕什么?”她逼问道。
我看着眼前女人的侧脸,有一种想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这种感觉,曾在某个时刻达到过顶峰,那就是在深红领域。
我看着宋以沐的尸体,却无能为力。
我目睹着她迎来死亡的命运,却无可奈何。
“我知道了,我害怕的是……”
噼!
咔!
巨大的雷声淹没了我的后半句话。
“失去你。”
这半句话,她似乎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