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啊。
好疼啊。
撕心裂肺地疼。
我眼前的一切都在颤抖,原来是我的眼球在颤抖。
那只恶心的水母,他用腕足死死缠住我的身体,准确来说,应该是我身后四维展开的身体,层层叠叠的影子从末端开始,一点一点坍缩到一个点,一条线。
“咳咳——”
脑子很疼,仿佛过去经历的种种正在我的记忆中快速消失。
家人、朋友、同事……恋人。
还有那些死去的人,那些伤害过我的人。
所有与他们有关的记忆都在一点一点消失,所谓记忆的事情,正在变成一条名为“时间”的抽象的线。
胸前的水晶颜色一点一点加深,从橙色,到红色,再到黑色。
黑色的最后是更深的黑暗。
我的精神阈值飞速下降,我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状态正在一点一点变差。
耳边逐渐传来古怪的耳语,眼中的视角也浮现出大片大片的黑影,就好像有很多鬼怪在我周围徘徊。
我捂着脑袋,无法控制地嘶吼起来。
“别挣扎了,地球上万物的时间,终归我所有。”那个水母仍旧居高临下地戏谑着,让人火大。
“吵死了!”
水母的声音在我耳中被无限放大,仿佛有一个报警器在我耳边循环蜂鸣着;眼前也出现了更多黑影,那些黑影在面前混乱的舞动着,就像一只只手臂,朝着我扑来。
它们想要将我拖下去,拖进那无尽的深渊。
我抬起头,盯着那个水母,忽然感觉眼球一颤,眼前的一切似乎变得扭曲起来。
世界朝着我倾斜。
那只水母瞬间朝我扑来,我顿时有些错愕,不过,它的移动方式似乎有些古怪,并不是主动向我扑来。而更像是被我吸来。
不仅是水母,周围的一切,时间宫、地球甚至是星空,正在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朝着我扑来。
我就像一个黑洞,将眼前的一切,都吸到自己的体内。
“不,这是幻觉……是幻觉。”
整个宇宙都在旋转,而旋涡的中心,是我。
“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背负着累世的记忆,独自活在世上。”
“什么?”
我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前方,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我听不出这个声音到底属于谁。
“在变化中寻找不变,为知。”
又是一个声音,这个声音是宋煜。
“唯有你的思想,未对我开放。”
“帝熵!”
更多的声音出现,有些我听过的,有些我记不得,那些声音正在虚空中慢慢消散,如同此刻我的记忆逐渐消失一样。
眼睛,看不见了,仿佛自己已然变为张天溪所说的“时间”。
“我才不要变成什么建筑材料。”我咬紧牙关,试图挣脱这个四维牢笼。
可惜这个牢笼没有实体,它是一条没有重量,只有定义的一条直线,而我被困在这条直线中,或者说,我本身就是这条直线。
这条直线此刻正被那只水母抓在腕足中,逐渐弯折成为所谓的“建筑材料”。
“最后一块砖了。”它说道,随后拿着“我”,走进身后的巨大时间宫中。
水母伸长腕足,将“我”放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墙壁上。
“啪!”一声脆响从我的胸口传来。
水晶碎裂开来,我只感觉自己在一片黑暗之中缓缓下坠,身体不受控制了,意识也一点一点开始消散。
我闭上了眼,尽管睁开或者闭上,眼前都是黑。
我并不知道的是,与胸口的水晶一同碎裂的,还有这座巨大的时间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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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只有一颗白色的星星在闪烁。
它的光芒十分明亮,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着它的光芒越变越大,似乎一点一点靠近我。
它确实是在朝着我飞来。
那是“幽灵”。
“为知。”
幽灵开口说话了。
“姥爷?”
“嗯,是我。”
我看着面前那白色的小圆球,一时间有些错愕。
“这里是哪里?”
“天空。”
“天空?为什么是黑的。”
我环顾四周,周围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可我话音刚落,眼前便一闪,一片清澈干净的蓝天瞬间出现在我的脚下。
我双脚站立,站在天空之上,云层在我的脚下流动,天空中飘荡着洁白的云朵,姥爷的身影也逐渐在白色的背景中变得透明。
“姥爷?”我有些惊慌。
“没事的,我在呢。”姥爷的声音从面前传来,我虽然看不见他,但我能知道他还在这里。
“你没有死。”
“怎么会呢,我当然死了。”
“那……”
“这是一部分的我。”姥爷说道,“我将自己失去的记忆储存在这个小小的大气生物之中。”
“失去的记忆……”我恍然大悟,我回想起小时候,在姥爷去世的几年前,他一直会像是老年痴呆一样,不时发愣。
现在看来,那不是发愣,而是时间认知错误。
“为什么?”我问道,“你为什么要喝下那些蓝色的东西?”
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入脑海,我仿佛看见在那个草原的夜里,一个老人坐在桌前,独自喝下足以致人死命的试验品。
“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姥爷叹了口气,“我知道张皓他见到了大气生物的造物主,也知道他背着我密谋了很多事情。”
“但我的时间不够用了。”姥爷无奈地说道,“我只能出此下策。”
“所以,您把自己的意识放在这个大气生物里面,等待张皓发难的那一天?”
“不仅仅是这样。”姥爷说道,“还有大气生物,我时常想体验一下,作为大气生物,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也算是我一点小小的私情吧。”
“嘿。”
“嘿嘿。”
“没想到,你最终还是进入了西山基地。”他的语气低沉,我仿佛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身穿白大褂,站在我的面前,上下打量着我。
“这不是您的意思吗?”
“不,我明确说过,禁止你进入西山基地。”
“啊?”我有些疑惑,“你并不支持我进入西山基地?”
“当然,这里凶险万分,我只想让你快快乐乐的活着,不要去接触世界的阴暗面。”姥爷语重心长地说道。
“那我是怎么进来的?”
“我不知道。”
重重阴云,再一次笼罩在我的心中,我进入西山基地,并不是姥爷安排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难不成真的是随机选中了我?
“总之,你既然选择成为西山的一员,就要做好赴死的准备。”姥爷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在我印象中,他从未发过火,或者语气严重地说过一句话。
此时此刻,他并不是我熟悉的家人,而是一名身穿白大褂的西山基地前辈。
“我知道。”
“面对再多的项目,再恐怖的异常,也不能退缩,因为我们是地球的最后一道防线。”
这份使命很沉重,不过我也在西山基地的生活中,意识到,这件事情绝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任何一个即便是看起来再不起眼的项目,最终也会造成难以挽回的破坏。
不过……
现在似乎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但是……现在的情况,该怎么办。”
我有些束手无策,此时此刻我能够依靠的,似乎只有我自己。
“我应该已经‘死’在那个水母的手里了。”
“没错,你的确是‘死’了。”姥爷也这么说。
“嗯……”
(so?)
“但那个死去的,并不是现在的你。”
“什么意思?!”我脑袋有点转不过来了,“难不成是未来的我?”
“不,是过去的你。”
“可过去的我死了,未来的我也不会存在啊。”
“事实上是这样的。”姥爷说道,“但实际上。这个过去的你,是你失去的时间凝结的大气生物,严格来说,与你的过去,并无关系。”
“等会等会。”
我伸出手来晃了晃,脑子里早已拧成一团乱麻。
“什么叫大气生物?我可从来没有造出过那种东西吧!”
“不是你造的,是我。”姥爷笑了笑。
“是你?可你不是……”
“不要再问了。”姥爷打住了我们的对话,“你看看脚下,熟悉吗?”
我低头一看,好家伙!
脚下有一团巨大的台风正在海面上肆虐,远处灰色的云墙中孕育着狂乱的雷电。
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啊……
“这,这是龙眼吗?”
“对。”
姥爷话音刚落,只见那台风“龙眼”的台风眼便恍惚间炸开,一团蓝色的电浆烈焰冲天而起,轻易地将厚重的云层撞碎。
“这不是爆炸的时候吗!”我惊呼道。
“不错不错,还记得。”
“当然!”我说道,“那时候可太惊险了!就差几秒我就能阻止汞流管爆炸了……可惜。”
啧,就差一点,就能阻止台风在南海上空爆炸,那些城市就可以幸免于难了。
“知道吗?就是这次爆炸,让我注意到了你,我的小外孙,竟然成为一名西山基地的优秀干员了。”姥爷感叹道,“你看——”
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台风眼那里飞出来,向上冲出去好高,他身上放射着蓝色的电流。
“你吸入了太多时间流体——就是那种蓝色物质。”姥爷解释道,“以至于在那一瞬间,你的全部时间就已经丢失了。”
“不对啊。”我更加疑惑了。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经历了整整一个月,这期间发生的琐事也历历在目……
“那是我为你打造的大气生物躯体,代替你在地球活动,它承载着你所有的记忆,所以你并不会感受到异常。”姥爷说道。
“那我原本的身体……”
“看那边。”
我望向天边,我自己坠落的方向,一对洁白而轻盈的巨大羽翼凭空出现,将昏迷不醒的李为知包裹起来。
“真是位温柔的神明呢。”姥爷感叹道。
“帝熵!”我心中一惊,眨眼间,我的身体连同帝熵的翅膀,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透明的“人”,手握骨笛在空中快速下坠。
那个人形的轮廓在空中一点一点下落,逐渐覆盖上一层肉色的皮肤、炸碎的衣物,一切看起来和之前真正的“李为知”没什么两样。
我不由得回想起那天“世界的结局”。
我记得很清楚,在紫日灼烧之下,我焦黑的皮肤
“原来从这时候开始,我就不再是我了吗?”
好怪。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总感觉有些奇怪,我用手指抠了抠手背,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抠下一块皮来,露出
“你现在是一个介于三维与四维的灵魂状态,别瞎猜了。”姥爷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对了。”我将手放好,“刚才您说,你见过帝熵?”
“原来那位神明叫做帝熵啊。”姥爷若有所思地说道,“她人……神挺好的。”
“是吗?”我有些纳闷,因为帝熵给我的感觉,总是不近人情的,深红领域是,对于大气生物也是如此。
“她甚至主动来问我,该怎么样才能救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挥了挥手,“帝熵不是这样的人……神!”
“真的呀,当时她神情还挺着急的,根本不像个神明的样子。”姥爷笑道。
“啥?帝熵人设崩了?”一万个问号在我脑袋里飞了过去。
越想越奇怪,听姥爷的描述,帝熵就像是换了性子一样。
“然后呢?”
“然后我就提议,让你的复制品,回到一切的源头。”
“源头?”
“对,你好好想想,源头是什么。”
是大水母、是时间宫、是帝熵的降临,大气生物的毁灭。
是我。
那时帝熵放走的唯一一个大气生物,是我,确切来说,是我的复制品。
“源头……”我指着自己的鼻子,“是我?”
“没错,至此,悖论形成,如果张皓,或者那个张天溪强行将你的时间同样分形成为时间宫的一部分。”姥爷的声音有些高昂,“那就代表着,你曾经经历过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而大气生物的源头,同样,也将不复存在。”
“这就是悖论!”我惊呼道。
虽然我看不见姥爷在哪儿,但我已经被深深的折服了。
“那就是说,这一切都结束了是吗?”
“并没有。”姥爷立刻给我泼了盆冷水,“因为你阻止的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而不是当下,如果张天溪依然存在,那么事情仍旧会重演。”
“可,他终究不会成功不是吗?”
“但是过程呢?这其中发生的一切,也是我们需要阻止的事情。”姥爷语重心长地说道,“更何况,悖论的终点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