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芊?”陆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走上前去,颤颤巍巍地朝张小禄伸出了手。
“哥。”张小禄的眼中流出了两行清泪,她跌跌撞撞扑到自己的哥哥的怀抱中。
“小芊,小芊。”陆湜嘴里不停念叨着妹妹的名字,全然不在意周围的人。
“咋回事儿?”黄冠挠了挠头,走过来,看着这对兄妹。
“嘘。”师姐瞪了黄冠一眼。
基地的增援及时赶到,在喜丧队将我们完全控制之前,救下了所有人。
下山路上,能看到村民们倒在地上,虽然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一个个都十分虚弱。
“李为知!李为知在哪儿?”人群中忽然有人叫着我的名字。
“嗯?”我踮起脚来四处看去,“谁在叫我?”
“李为知!”很快,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便挤开一众士兵,穿过下山的队伍,来到我们面前。
来者个子不高,所以他只好把手里的文件夹举起来,好让别人注意到他。他戴个眼镜,又戴个帽子,脑袋有些扁,常年戴着眼镜的双眼已经有些僵了,脸上的胡茬不刮,皮肤发红。
“宋专员。”他喘了口气,先跟宋以沐打了个招呼。
“哦,你好。”师姐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李为知……预备专员。”他打开手里的文件夹,看到我的职称之后,显然愣了一下。
“是我。”
“请跟我来。”他说道,随后急冲冲地拉住了我的手,带着我再次从士兵们中间挤出去,径直朝着村委会的广场上走去。
“诶!等等我。”师姐喊着,也小跑着跟了过来。
广场上面停着三辆巨大的白色卡车,这几个大家伙首尾相接,集装箱侧边打开,露出复杂的内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机器就放在里面。
“莫专员,人找到了。”那个大哥朝着车厢里面喊了一声,一个人影立刻从电脑桌前坐了起来。
师姐看到那人,打了个哆嗦。
“莫潜?”师姐干咽了一下,“怎么是他来了?”
“哦。”那个叫做莫潜的男人起身,眼睛一转,扫过我和师姐。
他仅仅露出半张脸,然后正脸看向我的时候,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莫潜的左半张脸上,有一道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的伤疤,那伤疤有两指宽,将他的整张脸给撕裂成两半,包括他那只没有眼皮的左眼。
“咕”我也吞了吞口水。
莫潜叹了口气,从车上缓缓走下来,双手背在身后,不怒自威。
“小宋。”莫潜看向师姐,点了点头。
“莫,莫老师,您好。”
“挺好的,”莫潜说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就是李为知?”莫潜来到我的面前,向我伸出了手,出于礼貌,我立刻迎了上去,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晃了晃。
“是,莫,莫专员,您好。”
他点了点头,随即说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情。
“祟神。”莫潜说道,“你了解多少?”
“什么?您,您知道祟神?”
“作为C区的资深专员,我不可能不知道祟神的。”莫潜说道,“我们已经和他打了十多年的交道了。”
我一时有些语塞。
“从北落师门b消失的那天起,我们就开始跟踪所有与祟神有关的项目。”莫潜说道,随后伸伸手,邀请我和师姐登上那巨大的卡车。
卡车很宽,仿佛一瞬间回到了西山基地里面。
很多干员在其中走动,每个人看见莫潜都会十分恭敬地站定问好,而莫潜的态度却一直是很冷漠。
“祟神,和欲望、执念、固执,这些名词是挂钩的。”莫潜解释道,“在情绪稳定的情况下,祟神带来的影响是不会轻易显露出来的。”
我忽然想起张小禄突破控制的那一天。
“张小禄……”
“对,没错,我尝试验证张小禄与祟神的联系,和我想的一样,她也是一部分祟神的载体。”莫潜说道。
“可……”
“张小禄突破控制了,我知道,这是不得不发生的后果,至于造成的损失嘛……还算是可以接受。”
莫潜面无表情地说道。
“顺带一提。”莫潜挥了挥手,那位盲网的士兵,他伸手一指,指向了坐在路边和战友说笑的黄冠,“他使用的空想链接——也就是诡狰,同样也是祟神的产物。”
“是吗?”
“至于为什么盲网选择让他成为第一位诡狰的链接者,则是因为他具有极为强大的克制情绪的能力。”莫潜说道,“链接的时候,与诡狰共情,情绪达到临界点,而在断开链接的时候,可以快速克制情绪,不被诡狰的副作用反噬。”
“可以说他就是天生的连接者。”莫潜说着,忽然眼神诡异地看向了我,“而你,李为知。”
我看着他的眼睛。
“你同样也是链接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链接着北落师门b。”
“你是说,和诡狰一样,北落师门b,也是一种空想链接?”我问道,随即一愣,“你是怎么知道北落师门b,在我眼睛里面?”
“北落师门b,是封印祟神之眼的最后一道防线,由生活在其上的文明借助更加久远的伐诃巴难打造。”莫潜说道,“按理说,如果北落师门b消失,祟神会在第一时间,将北落师门恒星系全部回收。”
“当然,小宋交上来的文件中,也说明了这些。”
宋以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所以,我猜,北落师门b,就在你那时不时出现问题的左眼中,没错吧。”
我只好点了点头。
“那就没错了。”莫潜说道,随后转过身去,从一只黑色的箱子中掏出了一个很复杂的东西,但至少能看出来,是在一只军用头盔的基础上改装的设备。
“躺到那边,把这东西戴上。”
莫潜将仪器递给我,我双手接过,半信半疑地将它戴在头上,然后走到另一边的躺椅上躺下。
头盔的另一边连接着一捆黑色的电缆,看起来很笨重,而这东西就要作用在我头上,我不由得有些紧张。
“闭眼。”莫潜说道。
我点了点头,深呼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随着一丝电流声在耳边响起,我感觉一股电波进入了我的大脑,我能感觉得到,是因为我的身体开始麻木,僵在椅子上。
直到出现在宇宙之中,从几千万千米的地方看着眼前的恒星系。
“这里是……北落师门?”
这红色的恒星系在我的眼前缓慢地旋转着,数不清的尘埃和漂流的陨石被一颗颗行星捕获,然后互相撕扯着,直到消失在引力的牵引下,砸在岩石星球上,激起一股沙尘。
我的呼吸瞬间加快,四肢伸平,身体在宇宙中漂浮着,这种感觉,和我第一次见到帝熵的时候,是一样的。
引力拉扯着我向前飞去,直到落在一个满目疮痍的行星上。
这里的天空是紫色的,如同那天穿过石门之后看见的景象,只不过地面上的紫色花海,少了很多。
回头看去,看见北落师门——那颗暗淡的恒星在空中旋转,无数尘埃拖着绵延几万公里的尾巴朝着中心飞去。
正当我有些发愣的时候,一双细长的手忽然从我的身后伸出来,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
“你!”
我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脸。
“二楞?”
“你都做了什么?!”
“什么?”我皱起眉头,二楞身上覆盖着层层叠叠的紫色彼岸花,双眼无神地望向我。
“他又来了。”二楞说道,随后身体忽然间变成紫色的花海,一条盘旋而上的巨龙拔地而起,飞向天空,于此同时,那“太阳”的方向也抛下一条巨大的紫红色喷流,像是一条恶狠狠抽下来的皮鞭。
紫色的巨龙和红色的长鞭撞在一起,双双消弭。
二楞从空中坠落下来,重重地摔在远处的花海中。
“二楞!”我叫着,跑了过去,只见一个巨大的坑中,一个瘦弱的身影躺在那里面,我跑过去,拉住他的手。
“不……”他的声音微弱,“不能再落子了。”
“什么意思?”我厉声问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它!”
“没有意义的。”二楞摇了摇头,“我们,没有胜算……”
话音未落,二楞的身体便化作紫色的彼岸花,消失在花海之中。
…………
睁开眼,眼前是莫潜和师姐,后者十分担忧地看着我,而莫潜的脸上依旧是那不可一世的冷漠。
“莫专员,图像已采集完毕。”一旁传来另外的声音,我勉强转过头看去,发现几个干员坐在电脑前操作着什么。
莫潜走到打印机旁拿起一张纸,自己端详了片刻,点了点头,随后竟然自顾自地走开了。
我仍旧仰面躺在椅子上,呆愣地盯着眼前的灯,躺了一会儿,直到师姐走过来,将灯关上了。
“别发呆了,起来走走吧。”师姐说道,随后将我脑袋上的东西摘了下来。
“啊……”我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像是老了十几岁一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甚至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响个不停。
“走吧。”师姐笑了笑,拉着我离开卡车,在广场上走了走。
“我刚才看见二楞了。”
“是吗?”师姐有些惊讶。
“他似乎还在北落师门b上,抵挡祟神。”我说道,“不过,他看起来很不好,似乎撑不了多久了。”
一边聊着,我们一边在村子里面胡乱地转悠起来,一伙士兵跟在我们身后保护。
“他似乎不愿让我继续把这盘棋下下去,我们没有胜算。”
“看来,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师姐喃喃道。
“是啊,他肯定知道……”说到这里,我却忽然愣住了,站在路中央,眨了眨眼。
“嗯?”师姐也停下脚步,“怎么啦?”
我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身,目光聚焦在另一边的山上,那里有一间破旧的木屋。
师姐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也看见了那间木屋。
“过去看看吧。”
在士兵们的护送下,我和师姐踏进了院子。
“吱——”老旧破损的柴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堆满尘土的地面上划出几道弧线。
士兵鱼贯而入,枪口的手电筒照亮了老屋里面。
跨过门槛,一股浓烈的腐烂和灰尘味道扑面而来,伴随着蝙蝠窸窸窣窣的声音,整间老屋看起来无比诡异。
“二楞的房间在哪儿?”
“在这边,我记得。”我朝着西边的房间走过去,站在一扇门前,能闻到一种“死亡”的气味。
“确定?”
我耸了耸肩,伸手将房门推开,里面的窗户被人为封死,黑黢黢的,一丁点儿光透不进来。
士兵的手电照亮了里面房间的布置,墙壁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迹依旧没被擦除,古怪而恶心地组成一个眼睛的形状。
“是这里没错。”师姐捂着鼻子,低声说道。
师姐在房间中踱步,这四四方方的小房间中,每一面都写满了这样的黑色字迹,看久了确实有点渗人。
手电微弱的光照在这里面,让本就模糊不清的字迹,在我眼中逐渐出现层层叠叠的虚影。
我闭上眼睛,用手揉了揉,再睁开的时候,屋子里却是漆黑一片。
“打灯啊,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抱怨了一句,起初以为士兵无意中关掉的手电筒,可当我等了半分钟之后,得不到任何回应,感觉不到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时,我才开始慌了神。
“师姐?师姐?”我大声喊道。
宋以沐似乎并不在这间屋子里。
我有些害怕了,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后面退去,我记得我身后就是房门,只要我轻轻一推……
没错,正如你们想象的那样,我身后的大门也消失了。
“艹!恐怖游戏是吧!”我大声喊着以阻挡我即将吓尿的裤裆。
我吞了吞口水,吞口水的声音在黑暗中愈发刺耳。
我向前走去,脚底下却踢到了一个小物件,那东西滚了出去。
“卡啦啦……当啷——”
似乎是滚到角落,直到撞到墙根才停下。
尽可能遏制住心里的忐忑,再次迈出,脚底下传来更加明显的硬物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