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恒宇站在屏幕前,安静地看着一枚又一枚棋子被“吃”掉。
谁也不知道,随着棋局的进行,又会有多少人死去,又会发生什么。
我们只能看着云落将一切推导至最终的结局。
棋子在屏幕上飞快地移动,在云落恐怖的运力下,祟神的棋局已然成为了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游戏。
很快,对局结束了,黑方的国王退场。
“结束了?”我看向屏幕,疑惑地问道。
而我并没有意识到,李恒宇也随着棋子的移动,一并消失了。
我看向椅子,椅子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原本明亮的白炽灯,也在我下一次眨眼之后,变成了昏暗的黄色光芒。
“云落。”我轻声问道。
“我在。”电磁信号的声音冷漠无情。
“棋局结束了吗?”
“是的,我们获胜了。”
我什么也没说,转过身,来到混凝土门前,另一边的玻璃窗上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外面是什么样子的,我也完全不清楚。
我摁了按钮,但门没有反应,我只好用蛮力将大门挪开。
hu——hu——
水泥门在地上摩擦,发出类似石磨的声音。
然后我就站在了一个空旷A区大厅中,一股霉烂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个人也没有。
仿佛这里的时间被荒废了十年一样。
…………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推开门,里面所有的摆设都没有变,但所有的东西上,都落了一层白色的潮湿的灰尘。
电脑早已报废,纸张粘连在一起。
老程的大衣还挂在衣架上,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失去供暖系统的地下基地十分寒冷,我把老程那厚实的大衣取下来,抖了抖,皱着眉头裹在身上,肩背的地方有点小,但勉强能穿。
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我在每个办公室里都转悠了一会儿,她的办公室里也保持着本来的样子。
相框里没有照片。
墙上的表没有指针。
所有经她手写下的文字,也不留痕迹。
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用鼻腔嗅闻这里的味道,只有潮湿的水泥气味,而没了她以往的温暖。
我待不下去了,踉跄着冲出基地,跑到停车场,找到老程的车,钻到驾驶室里面,插好钥匙,试着打火。
咔。
隆——隆——
车子抖动起来,但打不着火。
我一连尝试了十来遍,感觉火花塞都快炸了,也没能将车子启动。
我低头看着,右手已经无意识地不断的扭动钥匙。
寒冷、黑暗、还有绝望逐渐包围了我,我靠在椅背上,凝视着前挡风玻璃上的灰尘。
看样子是没办法了。
正当我准备开始像个小孩子一样无能为力的哭泣的时候,有人敲了敲我的车窗。
我立刻打开车门,外面站着一个年纪跟老程相仿的男人。
“小李,你怎么还在这儿?”他问道,随即绕到车前,将引擎盖掀起来。
我有些愣,从未想过如今的基地里面竟然还能有活人存在。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男人指着自己的脸说道,那张脸模样粗犷,下巴上的胡子看起来很久没刮了。
“卫……卫奇贤!你还活着?!”我惊讶地叫道。
他只是简单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将另一辆车的引擎盖粗暴地掀开,找出两根电线,接在上面。
刺啦!
一阵火花闪过,老程的车终于打着火了。
“行了,赶快出去吧。”卫奇贤挥了挥手,转身回到了基地里面,我本还想拦住他问一问,可此时此刻,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车子的空调还能用,调到暖风,先是吹出来一团灰尘,然后是夹带着腐烂气味的暖风吹了出来。
我坐在车里,扶着方向盘哭了一会儿。
然后还是得离开,顺着我第一天进入基地的那条隧道中的路离开了这里,隧道尽头出现了光芒,我在心里反复祈祷,别再看到任何毁灭的景象。
我只希望外面的世界,至少还有活人存在吧。
车子驶出隧道,在山间的公路上行驶着,山路两侧的树木掉光了叶子,但至少,不是什么黄沙景象,这给了我心中莫大的安慰。
可就在我即将离开西山的范围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令我无比震惊。
没错,高架桥、摩天大楼,这些东西还在,路上还有车在跑,不过不同的是,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破旧。
岁月在人类的造物上冷酷地留下伤痕,我仿佛穿越了几十年,却看到一个苟延残喘的文明,而非进步与发展。
我把车停在路边,凝视着北京,曾经的路我都记得,只不过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真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如今的北京城,就像个坐拥数万公顷烂尾楼的某个三线小城市的开发新区一样,但这个新区里面的所有设施,都像是老化了十几年一样,破损不堪。
我回到家里。
这里也早已荒废,电梯不能使用,走楼梯上去,打开房门,落地窗碎了两扇,冷风不断涌入原本温暖的家里。
和外面一样。
可乐的痕迹还残留在地毯上,如同我前几个小时慌张离开家里的时候,一动不动。
沙发上也没有她的身影。
我回到卧室,只有那杆白色的骨笛,依旧一尘不染地放在床头柜上。
我把骨笛拿在手里,然后坐在碎裂的床垫上,看着窗外,冷风从各个角度灌进来,我不断地发抖。
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发了多久的呆,我还是擦了擦鼻子上的鼻涕,将骨笛揣进怀中,站起来走出了卧室。
我从厨房的柜子里面翻出一瓶还没有过期的镇定药,拿了两片胡乱地吞了下去,然后就离开了家。
老程的车停在楼下,我不敢熄火,回到车里,把双手放在空调的出风口摩挲着,才感觉自己是真实的活着的。
踩下油门,车子离开这破败的地方,临近冬天,这里的一切都是萧瑟不堪的,马路的柏油几乎裂开,露出过的汽车都是飞驰而过。
我漫无目的地在城中转悠,路边的树疯狂地生长着,没有人修建,垃圾堆在摩天大楼的
到底死了多少人?
我无从得知,我只能从那些空着的房子里面,大约估测一个数目,绝对不小。
“好吧,至少……房价是下来了。”我苦笑了一声,打个方向上了高架桥。
这里是之前和师姐来过的地方,不知道现在,那边的滩涂上是不是没了鸟儿。
鸟儿有没有我不清楚,但桥上看鸟的人们却没有了。
我把汽车开到仅剩的那个人身后,顺便替他挡一挡风。
下了车,双手插兜,把身子缩紧,来到他身边,靠在栏杆上。
滩涂上已经没有鸟了,他面前的照相机似乎也并没有开启。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
“是你啊,小伙子。”
“哦。是您,您好。”
竟然是上一次跟我和师姐搭话的老爷爷。
“这大冷天,还出来看鸟吗?”他笑着说,“现在也没有鸟了,看鸟的人也没有咯。”
他笑了笑,上半身挺了挺,双手在羽绒马甲的兜里掏了掏,什么也没拿出来,只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
“小伙子,有烟吗?”他不好意思地问道。
“呃,我……”我向来是不抽烟的,刚想道歉,却想起来,我身上穿着的,似乎是老程的衣服。
果然在内兜里翻出一盒烟。
我笨拙地打开烟盒,老爷爷笑着抽走了一根,然后大拇指动了动再次朝我比划着。
打火机也有。
“……”
看着老人脸色痴迷地吸着香烟,我看着手里不剩几根的烟盒,犹豫片刻,也从里面抽出了一根,点上,放在嘴边,却没有勇气把烟雾吸到嘴里。
我们俩就这么待着,什么话也不说,他默默地抽着烟。
忽然他伸手将面前的相机打开了,他移动镜头,对准了某一处滩涂,正当我疑惑于那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值得拍摄的东西的时候。
一只白色的雪海燕从山包的后面飞了出来,扇动翅膀,随后轻巧地落在了镜头的中间。
“它还活着呢。”老人说道,然后有意无意地拍了几张,便再次将相机关上了。
这时候,他手里的烟也烧尽了。
“谢谢你的烟,年轻人。”他冲我摆了摆手,将马扎和相机收好,骑着摩托车离开了。
大桥上只留下了我,这里再也没有车经过,更不会有人注意。
看着滩涂上那孤单地,蜷缩着翅膀的雪海燕,我夹住点燃的香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烟雾瞬间灌满了我的口腔,一种咳嗽的强烈欲望刺激着我的喉结,然后我学着老爸还有老程他们抽烟的样子,慢慢的把嘴里的烟雾咽了下去。
最后吐出一口灼热的淡淡的烟雾。
烟雾化为了叹息,最后消失在即将落山的夕阳中。
我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过大桥的栏杆,坐在那上面,从兜里掏出那冰凉洁白的骨笛,放在手中。
雪海燕站在避风的石头后面,一只眼睛闭着,另一只眼睛睁开,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它在看什么,看一个人类?它知道我是人类吗?或者是一只没有羽毛的怪鸟,现在这只怪鸟站在高处,它是要借着风飞起来吗?
“冬天这么冷,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我看着那小家伙,情不自禁地问道,然后扯了扯大衣,再裹得紧一点。
我从兜里拿出手机,试着给爸妈打电话。
空号。
现在,所有人都不在了,至少是我认识的所有人。
我转而看向自己的手臂,那上面光滑平整,可我分明记得,我的身上被火焰烧伤来着……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在心里这样说服这里,然后把骨笛压在心口。
跳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