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里,莹莹看起来很开心,她是第一次来我们家。
“哇,姐你家里也好大。”莹莹放下行李,立刻在客厅厨房转悠了一下,她自顾自地走到卧室看了看。
师姐怼了怼我的腰。
“你看一下手机。”
我打开手机,看到了李恒宇发来的信息。
“去吧,我在家里陪着莹莹。”
我点了点头,转过身离开家门,下到地库,坐在驾驶室里面,长长地叹了口气。
李恒宇发来的信息很简短。
“程广病危,在设施内接受治疗,速来。”
短短几个字,看得我血压升高,心跳加速。
我深呼吸了几口气,将手机放下,启动车子,朝着李恒宇给的定位赶去。
我开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下车,是一座比较隐蔽的建设在基地外面的医院。
我一手拿着手机,快速上楼,在走廊里面穿行。
“IcU,IcU在哪儿?”我挨个儿问着迎面走过来的医护人员,他们给我指了路,我有些晕头转向地跑了过去。
拐过一个拐角之后,看到三五个身穿白大褂的同事站在病房外面。
他们一言不发,有人抽烟,有人看着手机,他们注意到我出现,转头看了过来。
“小李。”
“那是李为知吧,老程徒弟。”
他们议论着,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表情复杂。
“快进去看看吧,你师父在里面。”一个人指了指面前的病房门。
我放慢脚步,站在病房前,里面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喉结动了动,尽力将心中的恐惧压下来。
一切都只是意外,病危什么的事情,怎么可能会落在老程的身上。
我把手放在有些温热的门把手上,将门轻轻推开。
屋子里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李恒宇,另外一个人是护士。
李恒宇听到声音,转头过来。
“小李。”
李恒宇的声音沙哑,表情掩饰不住地悲伤。
我缓缓移动视线,看向白色的病床,上面那个人,我不敢认。
“师父?”
“还没醒。”李恒宇解释道。
我仔细看过去,老程的嘴上罩着氧气面罩,旁边放着一只巨大的呼吸机,他形容枯槁,脸色发灰,身体消瘦了整整一圈。
“这……”我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
李恒宇表情变了变,开口解释。
“在控制旱魃的行动末尾,旱魃在濒临消亡的时候身体分解,老程冲在最前面,不幸吸入了很多高温灰烬。”李恒宇一字一句地说道,“肺部受损,呼吸道完全感染。”
李恒宇摇了摇头,双手撑在病床上,显得有气无力。
我还是难以接受,之前弄那个生龙活虎的老男人,现在像是一个虚弱的将死之人一样躺在床板上。
而实际上,他确实是将死之人。
“适配的人工肺叶和呼吸道支架马上就做好了。”李恒宇接着说,“但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他哭了,发红的眼眶再次流下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我立刻追问。
“因为程广已经是肺癌晚期了,癌细胞扩散……”李恒宇长长吸了一口气,“我出去待一会儿,你陪陪你师父吧。”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病房。
周围安静了下来,老程的呼吸很微弱,但发出的声音却像是砂纸在打磨木头一样干涩疼痛。
我坐在一边,不知道为什么,身体非常疲惫,整个人打不起精神来,只能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听着自己的心跳。
屋子里很热。
灼热的空气似乎从老程的嘴里呼出来,一下一下,我甚至能听见篝火燃烧时那种噼里啪啦的声音。
脑子很乱,一时间难以接受,如今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的男人,是我的师傅,西山基地传奇一般的资深专员,程广。
而如今,我终于要见证这一时刻了吗?
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不知道在沉默中等了多久,终于,老程苏醒了。
他咳嗽了一下,感觉整个人快碎掉了一样。
“师父。”我匆忙站起来,看着他。
他嘴巴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歪过头去,倔强着不去看我,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你怎么来了。”老程说话了,不过声音却是从床头柜上的平板电脑中传出来的,那声音用的是云落的虚拟声线。
“我来看看你。”
“莹莹呢?”老程看着我,嘴巴不动,但声音却清晰地传出来。
“在我们家里呢。”
老程点了点头,沉默了良久,才憋出一句话。
“以后,拜托你们照顾照顾莹莹了。”老程说道,眨了眨眼,看着我。
“说什么傻话呢。”我安慰道,“等你做个手术康复了,以后就退休养老了。”
老程没有像以往的印象中露出他那标志性的笑容。
他沉默了片刻,说道:“对不起,为知,对不起。”
“说什么……”我本想装作没事的样子,挥挥手叫他不要放在心上,结果不争气的眼泪落了下来。
我伸手擦了擦,眼泪更多了。
“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我反复念叨着。
“足够了。”老程叹了口气,“能看着莹莹考上大学,看着你和以沐在一起,我这辈子已经圆满了。”
“别这么说,师父。”
“至于我过往的经历……不说也罢。”他摇了摇头,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口血。
护士急忙站起身,用纱布将血迹擦去,调整了一下呼吸机的参数。
“不行了……太受罪了。”老程说道。
尽管他全程都在用云落的声音跟我说话,那温柔的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悲伤而隐忍。
“老程醒了?”李恒宇推门进来,看见我和老程面对面看着,表情复杂。
“嗯。”我回头看着李恒宇。
“嗯,小李你到外面透透气,我跟老程说几句话。”李恒宇沉声说道。
我点了点头,告别师父,离开了病房。
外面的空气很凉爽,同事们分散站着,都不说话。
我走到一扇半开的窗户边上,感受着外面的凉风。
如果这股凉爽是我最近亲人的生命换来的,我宁可不要。
我可以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