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回镇上的大客车最晚的一趟到街里正好是五点多钟,镇里几家厂子下班的时间,赵文兰出了厂门就瞅见她爹和三妹子往这边走。
正好了,仨人一起往家走。还没到村口,遇见了从河道上放工的赵文英。爷四个就这么着一起进的村。
刚走过村西那道老土墙,转了个弯,眼瞅着再有个几十米远就到家了。
就看见院门口的土道上聚了一堆的人,因为姜家男人回来散开的地方,正对着西面,里头的情形瞅的是一清二楚。
姜涛护着汪萍,母子俩一起对付李翠珍,怼过去的那一杵子,正好被爷四个撞了个正着。
“哎——”赵明玉隔的远,眼见自己老婆被推倒摔在地上,只能发出声惊呼,试图去喝止。
赵文英和赵文兰一左一右也是担心的叫了声:“妈。”
赵文多一声没吭,却是反应最快,抬脚一阵疾跑,到了地方照着姜涛就是飞起一脚,一下子就把他给踹瘫地上了。
“哎呀,哥啊——”姜金花尖叫一声,看见姜涛起了两下没起来,转头冲着赵文多直喊:“你怎么打人呢,怎么能这么野蛮?”
斥责的话连带着气急败坏的尖叫,又是动手去拽地上的人,一时间把自己弄的紧忙活。
“姜家大姑娘,话不是这么说的。就兴你们家人动手,别人就得老实挨打,还个手就野蛮了?”崔玉珍这时候已经把李翠珍挽扶着站到了一边儿,闻声不忿斥的接了言。
她知道赵文多话稀,怕她怼囊不过,这打嘴仗就是谁咬茬儿谁占上风,周围这么老些的村人,别把好的当成苶的了,该掰扯明白还得掰扯明白。
这句话一撂出来,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
可不就是吗,你姜家大小子要是不动手打李翠珍,她三姑娘哪能飞跑过来踹这一脚?
这人得讲理,不能你嘴大,说啥就是啥。群众的眼睛那是雪亮的,都讲究个公理。
两个女人拉黄瓜架,谁都没掺言,就是觉着再撕巴也撕巴不到哪里去。可这男的上了手,那就不一样了,别看就是一拳头,那也能把人给怼坏。
姜涛动手的时候,一些村人就觉着有些过了,可一来不是自家的事不想插手,二来也是顾忌着姜怀福在村里有些地位,出言了把他给得罪了。
一时也就没有人出声,直到这会儿崔玉珍站出来仗义执言,有那不平不忿的就跟着开了口,随声跟着附和。
“姜家大小子就不该动手,拉偏架也就算了,咱们谁都没说什么,可这把人都杵倒地上了,那就是不对了。”
“就是说啊,还手也是应该的,要不这李翠珍指不定还得吃亏儿呢。”
“赵家三姑娘这也是急了,眼瞅着自己妈被人给打了,那还不急眼啊,搁谁身上也得还这个手。”
崔玉珍的话就像是一道催吐剂,直把村人们憋在心里的话都给
掏出来了。
村人们七嘴八舌的一阵议论,大多站了赵家的队,对于姜家两子女的行事作风很不认同。
汪萍本是站在姜涛身后,借着势踢了李翠珍好几脚,正觉着找补回来而有些洋洋得意。赵文多这一脚又把她踹回了原初。
眼见自己儿子倒地,女儿被反斥,村里人还在帮着赵家说话,形势对他们不利,眼珠一转,立时就生出了熊主意,往地上一坐,‘哎哟’一声叫道:“大伙都来看看哪,老赵家他们欺负人了,打完了我又打我大儿子,还有没有王法了,欺负死人喽——”
周围几十号人,谁也没想到会突然来上这么一出。一时都被她这鬼哭狼嚎的给整愣住了。
就连她俩孩子都直蒙圈,姜金花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好的架势,姜涛更是连哼哼呼疼声都给惊停了。
只有站在那里观战的姜怀福,露出一抹阴沉的目光,瞅着在场地里发疯卖惨的老婆,却是一动没动,半声没吱。
赵家这边,赵明玉和两个姑娘赶到的第一时间就是瞧瞧李翠珍,看她伤的重不重。姜涛的那一拳,是他们亲眼所见,看见的是一拳头,没看见的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两拳头三拳头。在确定了她身上都是浮表伤,也就这一拳比较重,并没有太大的事后,这才都放下心来。
姜家的男人没有动,赵明玉也就没出声,一边盯着场里的动静,一边暗里留心着,以防他突然发难,他这里好有个应对。
赵文英和赵文兰则主要是防着姜金花和姜涛,一瞬不瞬的盯着这兄妹俩,也是一副只要他们再动,那两人就毫不客气的模样。
场上最闲的一个反倒是赵文多,踹出一记飞脚后,就没她什么事儿了一样。那边的战力代表姜涛倒地上到现在都没起来,他们家另一个男的老奸巨滑的光支嘴不动手,搁着圈里站着溜直,没有半点要动手的迹像。
至于地上那位又嚎又叫的,她也管不了,放着让李翠珍去对付。
整了一圈儿,都没有她能干的事儿,也就只能是站一边儿跟这些村人一样纯看热闹了。
赵家的爷四个都说完了,再说一说李翠珍,她刚被崔玉珍挽着去歇了一会儿,打架也是个体力活,别看只是拉个黄瓜架,像是没使什么大力气,可光是生气就耗费了去了一伴儿的气力,她有那么个毛病,只要一生大气那就是浑身发抖,心跳加速,手麻脚凉。
这是强撑着打了汪萍几巴掌,踢了那么两脚,就气的直喘粗气。汪萍跟她相反,过了刚开始那一波的心虚,也开始不要脸了,理直气壮的直叫嚣:“我就是设套儿了,就是埋汰你们了,怎么着吧,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造谣生事,坏人名声。被人当场揪住,非但不知反省,反倒是一脸得意,把自己的可恶无耻当成了荣耀,再没有比见到她这张嘴脸更令人厌恶的事了。
李翠珍几乎是想都没想的就要去揍她,刚告一段落的两人,再次撕到了一起,缠着胳膊拉起了黄瓜架。
村人也这时候聚过来,一会儿的工夫就围了大圈儿。
汪萍很是会作戏,眼见人一多,立时收起了那副嚣张的想叫人狠煽的面孔,露出一副挨欺负受伤的可怜相,以博取村里人的同情。
还真是会演,这要是不当演员,那都可惜了。
先前有所经验的李翠珍,眼见着汪萍坐地上耍无赖,把自己形容成了个被欺负的弱小,连带着他们老赵家一起说成了恶霸一样,这要是不知内情的人,那说不准就相信了。
他们一家都为这件事烦恼上火了小一个月,这回还把架都打了。现在当着村里人的面,绝不能再叫她给坑了。
李翠珍打定了主意,松开崔玉珍搀扶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冲着地上乱糟头发,两面脸都挂彩,又喊又叫,俨然疯婆子模样的人
冷笑一声,道:“汪萍,你以为你穷极迫赖胡乱咬巴人,谁就都相信你了?你也不想想,谁都能跟你一样,做下了缺德事,反要倒打一耙,都当别人跟你一样无耻不要脸吗?”
汪萍被喝斥的浑身一颤,到底是做贼心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生怕再露了馅儿。转念又一想,从头到尾这件事也就是赵家人知道,再就是刚才跟崔玉珍说起,她们俩家走的近,只要抵赖到底,就说是他们联合起来诬陷她,没见到有效证据,打着有人相信,不还有那不相信的吗。
全村这么些人,只要不是全都倒向他们那边,有一半支持她,那就行了,她也要求不多。
当即稳住身形,挺直腰板,硬气起来,回道:“我做什么了,李翠珍你别冤枉我,凡事都讲究证据,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有能耐你拿出证据来,可别跟这里胡乱讲究我。”
李翠珍不意她竟然会无赖到底,被激的一时气血翻涌,直接就掀她老底儿:“你还想抵赖不承认,不是你现巴巴的跟我说,有个姓胡的科长看上我们家老二,要跟她处对象吗?怎么滴,说过的话就都是屁呗?”
村人们一直都盯着二人,你来我往的对战词儿是一字不落,全都听个分明。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算弄清楚两个女人抓巴到一起,连家里人都参于的干架,起始原因究竟是因为了什么。
李翠珍的这两句话,也成功的调起了众人的好奇心,这个姓胡的科长是谁,怎么就介绍给了赵家二姑娘,这里头究竟怎么回,介绍对象能介绍出仇来了?
“哎,李翠珍说的这个姓胡的科长,是不是就临村那王家大姑娘追到市里的那一个啊?”
“怎么听着怪像的,要真是他,也就难怪要急眼了。”
“这汪萍该不会就是给这号烂人当介绍人吧?”
“八成就是,要不怎么两家干起来呢。”
崔玉珍跟李翠珍闲聊时提起的娘家村里发生的事,这段时间有不少人都听说了。镇子不小,下属的十几个村子差不多都是亲戚套亲戚,朋友套朋友,彼此之间总有些联系,像是这样的带点儿色彩性的事件,最是传的快。
这个年代,谁家还没个姑娘、侄女、外甥闺女的,好生生的大姑娘,说亲时就怕遇着这种装老实的坏心男,一家发生了事,家家都知晓防范。把它当成典例,教育自己孩子。
不管是当妈的、当姑、当姨的,都把这事儿看得挺重要。同龄人之间,也都相互在传。白浪里这几个中年妇女,都是听过这件事的。
也正是因为印象较深,才会在听到这个姓氏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该不会是那个人吧?
几个女人的都没有压低音量,正常话声,周围的这些人差不多都听见。
汪萍没想到这么多人知道那个胡科长,心下里暗自好顿的咒骂,这个死玩意儿,名声竟然臭成了这样,连累她被人怀疑。
嘴上却是一硬到底,道:“什么姓胡的姓焦的,我压根儿就不认识,你们是想给姑娘找对像想疯了吧,幻想出来这一出是不是?”
嗯?咋回事,一个说有,一个说没有,到底谁在说谎。
那几个议论着的女人也都停下来,看向汪萍,一时之间也难判断是非对错。
汪萍的这一抵赖,气坏了赵家几口人,当事人主角赵文兰更是气红了脸,咬牙切齿的恨不能上前去揪着她,刑讯逼供一番。
李翠珍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正像是对方狡辩的那样,确确实是没有第三者在场,当时听见那些话可都是家里人。都站出来作证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可信度却是大大降低了。
也就是她犹豫不决,是该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倒出来,让大家自己判断,还是就跟她这么硬刚,什么都不说,让众人猜下去。
正在这么个当口,崔玉珍站出来道:“我给做证,汪萍她就是没安好心,有意的设了圈套让老赵家人钻,就是为了坑他们,到时候她好捡个乐儿,这可是她亲口跟我说的,就是听见她说的李翠珍才跟她干起来的。”
哎哟,这可是不应该。拿着找对象的名义,叫一家人出丑,还坏了人姑娘的名声,这种事搁谁身上都不能让她,也难怪李翠珍会煽她。
“我没说,我就是没说。都是你们合起伙来编排我,你们就是嫉我过的好,想出损招来埋汰我,我什么都没说。”汪萍来个打死不承认。
她要真就这么耍赖,确实是拿她没办法,架也打了,人也骂了,再往深里就该是进局子了。可这件事到底没严重到那个地步,也就免强算是民事纠分,顶多就是请人出面调停。
可是现在这种状况,两方谁也不可能愿意被劝和,别架没劝成反倒被牵连着一起给骂了。谁也都不傻,自然不愿干这出力还不讨好的事。看看热闹,议论上两句行,要真说是出面干涉那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老赵家是明显占理,也属于是受害的一方,又有了崔玉珍当证讲,九成九就是真的,别看汪萍矢口否认,她再抵赖也没用,谁都会分析判断,她那硬生的辩解实在是太苍白无力了。
可就算是大家心中都有数,孰是孰非,一目了然。可是,这姜家在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平时是有些地位的,谁也不愿意为了别人家的事去得罪他们。他们一家子都是好单位好工作,难保哪天不用上他们,到时候再因为这件事给拒了,那可就不值当了。
基于这样的心理,村人们大都是隔岸观火,只有极少数的几人跟旁边议论,却也是说什么的都有,一会儿指责汪萍不该这么干,一会儿又说李翠珍得大肚点儿,上下屋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往后还得相处,不能弄的太僵了。
这些都属于那好事儿的人,不好事儿的看到这里,都知道了这场架打的到底是因为什么,失了兴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村长罗胜利这会儿也让人给叫了过来,他也不想管这样的乱糟事儿,可基于这身份不得不出面,冲着场上的两家人道:“行了,该打也打了,闹也闹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吧,都一个村里住着,别弄的太难堪了。大家也都回吧,别看了,家里孩子老人的了都该饿了。”
“哎呀妈呀,这都几点了,天儿都落黑了,可得回家做饭了。”
“可不是,我这饭也没做呢,光顾着看热闹了。”
“走走走,没啥看头了,还是回家填这五脏庙最重要。”
村人忽拉一下就都散开了,支着嘴说着闲话,碌碌续续的都往家走了。
没一会儿的工夫,场地上就剩下姜赵两家人,就连崔玉珍也跟李翠珍打了招呼离开了,毕竟只是场打架,吵闹过劲儿了也就不需要人再多呆了。
李翠珍最后瞪了汪萍一眼,叫上爷四个:“走,回家了。”就像是村长罗胜利说的,打也打了,骂也骂过了,事情再大也总有人收尾。只不过,翻篇儿那是不可能的,记也得记一辈子。
几人这一走,可就剩下了姜家四个人了。
直到这时候,姜涛才吐出心里的怨言:“妈,你说你管那个闲事干嘛,人找不找对象相不相亲的跟你有什么关系。破车好揽载,自己家都还没弄明白呢,还去管别人家。”后尾声越来越小,几乎就是气音儿了。
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即便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事情都这么的明显了,姜涛还在自欺欺人,把他妈的过错归结于只是多管了点闲事惹了人家不快,埋怨她只顾着忙活别的人,自己家的事情不去管。
姜家的几个子女,除了最小的姜顺,姜涛、姜金花、姜银玉仨个都已经到了该找对象的年龄了,汪萍眼光太挑剔,总觉着自家的条件好,就该找条件更好的姑娘小子。
做为一个当妈的来讲,希望自己孩子过的好,找到的另一半也好,这一点无可厚非。只是凡事都有个度,过犹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