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联看似说的是神,但仔细品更像是在说某位故人。
放在神龛两侧,有种怪怪的感觉。
这时,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步伐很轻,却是快得急促,直至到了门前,反而放缓了速度,越来越慢,步子越来越稳。
“嗡!”
房门打开。
一位穿着长衫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中年人长须玉面,生有一双龙眼,宽额饱满,带着浓浓的书卷味,却更是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哪怕中年人身上并没有什么武功,可对方走进门来时,张俊竟是感受到了一股特殊的压力。
这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独有的威压。
和实力无关,与品级挂钩。
“哥!”
寒哥迅速站起来,喊了一声。
对方看了一眼寒哥,却是又将目光看向张俊。
正了正神色,走到正位上坐下来:“什么事,让你这样着急。”
寒哥张了张嘴,反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这一路急匆匆赶过,脑子里却也没有想太多,只知道赵橘的麻烦不小,很大,这小子肯定是捅了大篓子,现在只有自己大哥能帮他。
然而真要说把前因后果说明白,寒哥反而不会了。
眼看他吱吱语语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囧态,张俊心里觉得好笑的同时,只能亲自上前解释了。
“禀大人,今日巡查我遇到一伙贼人,可能是要行刺瑞王却是被我无意间撞破,现如今有人打着总把头的名号,对卑职打击报复。”
这位被寒哥喊做大哥的男人闻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向寒哥儿。
寒哥儿却是摇了摇头,转头向张俊道:“不是这个,他们不是要打击报复你,是想要你的命,你究竟做了什么,就算是坏了他们的事情,他们也不该这样对付你,甚至请动了神灵下杀手。”
被寒哥儿直接揭开底,张俊心里直呼无奈,他手上攥着那些人恐怕是卖不上一个好价钱了。
果然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闻言,目光看向张俊。
“你莫要顾忌,如果我无法保你平安,必是行御史职权,为你争取一线生机。”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无亲无故,就凭寒哥的一张脸,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张俊知道自己若是再不拿出点东西出来,可就真的是不识抬举了。
他沉思片刻:“大人,当日十余人都是高手,不似是寻常盗贼匪徒,当时我以为必死无疑,但在这时,一位神秘高手出手,三下五除二将这些人全部打趴在地上,贼首更是被当场诛杀,其余人都打昏过去。”
说到这里时,张俊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面前两人的神情。
见他停顿不语,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两眼瞬间溢出精芒,似乎已经猜测到了什么:“那神秘高手是何人,尸体和被打昏过去的人又在哪?”
“那位神秘高手不知去向,但尸体和人,就在我手上,被我藏了起来。”
寒哥儿听到这话顿时只觉头皮发麻,好家伙,没发现这小子居然是个闷响雷。
难怪陆世明亲自来索要人,恐怕若不是担心走漏风声,被人注意到,估计他们家大人,甚至是巡抚都要赶过来。
这是捅了马蜂窝,摸了老虎的屁股。
能刺杀瑞王,这背后的背景连他都不敢想。
一时寒哥儿只能将目光看向自己大哥。
此刻他大哥寒裕仁的脸色也是一阵忽明忽暗的纠结着。
知道是大事,没想到这一脚直接给踹进了阎王殿去了。
但寒裕仁也清楚,这件事对自己来说,同样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毕竟他在御史这个位置上已经待得太久了。
一时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张俊和寒哥的目光看向寒裕仁。
似乎是在等待着他最后的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寒裕仁面无表情,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
内心已经陷入了空前的纠结中。
“咚!!”
“咚咚!”
“二更喽!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突然外面的打更声,让寒裕仁惊醒过来,猛地站起身走到门外:“来人!”
张俊看了一眼寒哥。
见他朝着自己摇头,便是静等下去。
不一会家仆匆匆赶来。
“老爷。”
“去,吩咐厨房准备酒菜,另外把南边的小院腾出来,收拾干净了。”
“是。”
家仆匆匆退下后,寒裕仁转过身,将房门关上,看了一眼张俊和寒哥,似要开口,但想了想,便是转身走到书房另一侧的神龛前。
只见他将神龛上的红布解开。
张俊这才看到,神龛中端坐一人,此人披挂金甲,手执长刀,只是面容却又像是一个读书人,带着浓烈的书生气。
张俊也不认识此人是谁,但看神龛上有一个牌匾,正面写着【金刀御史、锦衣夜行】八个大字。
寒裕仁示意张俊和寒哥到身边。
寒裕仁取出黄香,点燃后插在香炉上。
伴随青烟飘起,张俊一时竟是有种感觉,好像这神龛中人似乎多了几分无名的韵味,神像没有动,但冥冥之中似有一双眼睛在凝视三人。
“小哥,我还没问你怎么称呼。”
“赵橘。”
“好,赵兄弟,不瞒你说,你这件事我能帮你,但没办法救你,想要活命只能自救。”
“如何自救?”
“闹大,越大越好,最好闹到路人皆知沸沸扬扬,能在朝堂上掀起波澜,最后不得不出面为止。”
寒裕仁盯着张俊,眼看自己此话一出,对方脸上并无丝毫惧色,寒裕仁就知道自己压对了宝。
“我能帮你的只有造势,保证在明面上他们动不了你,并且在关键时刻把这件事捅上天去,至于你能不能活下来,我没办法保证,但如果需要,我等兄弟二人定是全力相助。”
寒裕仁的话已经是尽到了最大的诚意。
神灵出手,他没办法干预。
那些家族势力派出杀手,他也没有办法干预。
能干预到的,就是官方层面上,不会再有
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御史的极限,甚至超出极限了。
就这些还是仰仗了他们寒家旧时的那点人脉关系。
张俊看着寒裕仁真挚的眼神,反而轻松了下来:“大人不问问那些人在哪?说了些什么?”
一旁寒哥儿瞪大眼睛,有些期待地看着张俊。
但寒裕仁直接打断张俊:“这件事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赵兄弟能帮你的,我们不留余地,豁出去命也在所不惜,只求赵兄弟也给我们兄弟俩一条退路。”
寒裕仁是个果断的人,他愿意豁出自家老小的命陪着张俊大闹一把,闹个满城风雨也无所谓。
如果这件事豁出去了成了,他自然前途无量,输了,他可能就要被扒了这身官服。
这些后果他都能接受,愿赌服输而已。
但如果直接参与进这件事,知道了那些凶手是谁,知道他们说出来的话,他就失去了作为御史的特权,失去了中立派的优势。
另一方面无论胜负,自己都要背负上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可以拼上全部家当痛痛快快地赌一把,但不能接受这种无穷无尽的赌博。
“多谢大人了。”
张俊不再多言,这已经是自己能获得的最大便利。
只要不是官方明面上来杀自己。
那么剩下的事情,可就简单多了。
事情说定,外面厨子也已经准备好了酒宴。
三人就坐在书房里痛快吃起来。
酒过三巡,张俊还是忍不住地问起来,他说道:“大人,我是乡下来的,不知道神龛里所供奉的是哪一位神灵?”
“哈哈哈,别人你不认识也罢,这位可是咱们的老祖宗,金鳞卫金刀御史,沈千总。”
一旁寒哥笑着说道。
张俊
如今再次听到,难免有些好奇。
寒哥两杯酒下肚,便是和张俊说起曾经金鳞卫的过往。
开国之初,金鳞卫权柄盛极一时,凭借着太祖皇帝的御赐金刀,所行之处诸神辟易。
那时候的金鳞卫,指挥使正三品,挎金刀,赐蟒袍。
高手无数,金鳞十三司,总计万人之众。
可惜,后代不争气,后来正统十四年,前任指挥使闹出了个金刀案,从此金鳞卫日渐衰败,彻底离开了权力核心,现如今金鳞卫已经沦为边缘部门,实在是拉跨得厉害。
不然,但凡金鳞卫尚在,这天下哪来这么多牛鬼蛇神。
一众人酒肉过后,张俊和寒哥儿就索性在南边厢房睡了一晚,等到次日一早,便是匆匆赶回去。
刚进门张俊立刻就感觉到十多双眼睛,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锁定在了自己身上。
张俊也懒得理会这些人,寒裕仁故意让他们在家里留宿一晚上,就是告诉所有人,这件事已经进入了御史的视线中。
接下来官面上谁敢往外跳,就是把自己脑袋送到御史的刀底下。
寒哥也当作没事人一样,照例分配任务。
依旧是东街。
张俊依旧是上三街,不过这次寒哥没给他搭档。
毕竟现在张俊只要走出去,那就是活生生的靶子,配个搭档出去就是去送死。
其实寒哥的意思,是让张俊老实找个地方躲起来,但这样就达不到把事情闹大起来的效果。
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派他去巡街,希望这些人在上三街里最好能有所收敛。
国庆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