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总兵官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松,武进士,李成梁的这个长子,非常能打。
碧蹄馆之战,是一场万历援朝战争中,日军企图全歼大明军主力的一场伏击战、埋伏战。
日军实际参战为三万人,大明军实际参战为四千五百余人,由李如松和查大受率领,在骤然遇敌,面对六倍于己的日军,李如松和查大受率领大明健儿,浴血奋战,最终明军损失约五百人突围,而日军最少损失了一千五百余人。
日军六倍于敌,以三倍以上的伤亡,结束了这场伏击战、埋伏战。
能打日寇的武将就是好将领。
朱翊钧抓着千里镜,他之所以注意到了李如松,实在是这个人长得过于壮硕了,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小山一样,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试斩,是李如松参加的项目。
被斩的目标是长短棍各一根,长棍长七尺在后,短棍长三尺五寸在前,两个长棍大约一拳粗细,短棍为马腿,长棍为马头,军士双手持刀。
当开始考校时,所有人,右腿左前踏出,同时挥刀自下向短棍撩砍,而后转身砍出
这一套动作说起来麻烦,但其实动若狡兔,一声令下,一片刀光闪过,短棍和长棍在不到一个呼吸之间,整整齐齐、应声而断。
当然也有砍断了
试斩,丁字回杀,就是北方步兵对骑兵时候,一种常见的砍马腿斩马首杀敌的标准动作。
朱翊钧试过,他年纪太小了,连
“他们刚才在吵什么?”朱翊钧看着千里镜,询问着冯保。
冯保也没离去,他之前去的时候,已经问过,他笑着说道:“李如松不喜武将尊文官之惯例,看到谭尚书在,就以为是谭尚书要节制京营,考校了试斩,就打算离去回辽东去了。”
“李如松说:京营提举将才,他本不欲来,是他父亲硬要让他来,听闻京中文官压着武将,武将跟奴仆一样,仰赖文官鼻息生活,他起初不信,入京后这一见果不其然。”
“李如松试斩过,就欲走,被戚帅所阻拦。”
李如松作为辽东总兵官的长子,本身就很引人注目,这一闹腾,戚继光当然要去看看。
“刺头一个。”朱翊钧立刻明白了。
李如松就是觉得自己天下无敌,根本就看不上大明的京官,说不定在他眼里,戚继光、俞大猷、马芳等一众,也是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心比天高,当然李如松这个人手下的功夫也是极其了得,武艺超群。
同样刺头的还有麻贵、麻锦二人,这都是年轻一代的将领,麻贵、麻锦是宣大的刺头,而李如松是辽东军镇的刺头。
“戚帅说:京中无总督军务,不受文官节制,李如松叫嚣,要与戚帅比拼武艺。”冯保将事情的前因补充完整。
朱翊钧有些奇怪的说道:“麻贵没有在试对中,要求跟戚帅比划两下吗?”
“要求了。”冯保俯首说道。
“刺头两个。”朱翊钧笑着说道:“戚帅似乎应战了,有好戏看了!朕赌戚帅会赢!有没有人跟赌的?”
张居正面色立变,看了眼冯保,十岁人主哪里知道赌这事儿,还不是这帮宦官们糊弄小皇帝?
张居正出列俯首说道:“陛下,臣斗胆僭越,依据祖宗成法,赌钱是要剁手的。”
朱翊钧是皇帝,张居正这话其实僭越的很,但是张居正身为帝师,这话说的自然是规劝之一。
朱翊钧立刻摆手说道:“不赌钱,不赌钱,若是娘亲知道赌钱,怕是又要伤心,元辅先生教朕孝一字,自然是不赌钱的,若是戚帅赢了,输的那一方就对戚帅说一句,戚帅厉害!”
“元辅先生以为如何?”
张居正一愣问道:“就赌一句厉害?”
戚帅厉不厉害,大家都知道,戚帅厉害得很。
朱翊钧点了点头,他不赌其他的,就赌这么一句。
张居正不再阻拦,这是皇帝在赌气,小皇帝显然对朝中臣工把戚继光说成缀疣非常不满,要趁着这个机会给戚继光找场子。
朱翊钧笑着说道:“有没有人赌的?”
“戚帅四十四岁,壮年不在,李如松二十四岁、麻贵才二十八岁,正值壮年,有没有人赌的?”
葛守礼看了看左右,站了出来,俯首说道:“臣愿意参加,赌麻贵胜,麻贵自幼习武,十岁已经可以腾跃控御,骑马射猎,能开上力弓,臣以为麻贵可胜。”
输赢不重要,陛下既然开口,那就得搭腔,尊上威福之权的同时,也维护了晋党的脸面。
佥都御史赵辅站了出来,俯首说道:“臣以为李大公子可以赢,李如松自幼习武,隆庆五年武进士,豪取武状元,无一合之敌,能开上力弓,臣以为李如松可胜。”
朱翊钧看着赵辅,当年李成梁四十岁仍然潦倒,连进京办理袭职手续的路费都没有,还是赵辅给了李成梁一笔路费,李成梁才入京袭职险山参将,至此以军功不断升官,拿着北虏和女真的人头刷功勋,现在已经成为了辽东总兵官。
朝臣们都不看好戚继光,戚继光已经四十四岁,这个年纪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再厉害,还能有二十多岁的壮小伙厉害?
麻贵二十八岁,正值人生最强盛之时。
“开始了,开始了!”朱翊钧盯着千里镜,看向了校场。
麻贵、李如松都是边方军镇的刺头,他们挑衅戚继光,戚继光不应,那是馁弱,还如何御下?戚继光应了,若是输了,那日后京营内外,都是刺头。
从李如松和麻贵挑衅之初,戚继光就只能应下,这种挑衅是刻意的,是以下犯上。
戚继光看着俩刺头,颇为温和的笑了笑示意他们先来。
这
弓分为了四等,虎力强弓、上力弓、二等弓、三等软弓。
刺头们要挑衅总兵,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考校,看着靶场的三人。
号角声连连,吹鼓手用力的敲动着手中的鼓锤,秋风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麻贵热身之后,拿起了五尺的上力弓,立身大架,搭箭极快,目光一凝,左手定右手拉,把弓如圆月,箭簇闪着寒光向着远处的大小靶而去,麻贵用最快的速度,射出了十箭,气喘吁吁。
朱翊钧玩的是三十斤的软弓,连三等软弓六十斤的标准都达不到,而二等弓的标准是八十五斤,上力弓是一百斤,虎力强弓是一百二十斤以上,小皇帝玩三十斤的软弓,射九箭,感觉胳膊和前胸酸胀无比,麻贵连射了十箭。
“十中红心九,超等!”一个看靶的把总,汇报着成绩。
最后一箭,麻贵有些力竭,射偏了,箭镞闪着寒光钉在了远处的柱子上。
上三、中三、下三,一共九等,九等之上为超等,九中超等。
八中上上,七中上中…不中者,下中等,不知者,下下等。
不知者,就是不知道怎么射箭,箭没射出,还伤到自己的直接下下等,下下等考校,直接逐出。
掌令官骑马通禀了麻贵的成绩。
朱翊钧忍不住赞叹道:“厉害啊!怪不得杨太宰在的时候,要搭救他,换成咱,咱也搭救。”
麻贵有被搭救的价值。
麻贵听闻了成绩,露出了一个笑容,举起了手中的弓,用力的挥动了下。
而后是李如松上场,李如松本来想用虎力强弓,但是他拿起来,又放下,戚继光对李如松放下虎力强弓的动作,眼前一亮。
虎力强弓,最多拉十三下,七日内不可再拉,无论你是何等的天生神力,都不可以再射虎力强弓。
而上力弓是每日最多十五发,隔日才能再拉如此强弓。
李如松既然拿起了虎力强弓,显然是能够拉得动,但是李如松并没有为了争强好胜,拉虎力强弓,这让戚继光对李如松多了几分期许。
南戚北李,李成梁和戚继光同等名气,李如松武德这块,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李如松站定,开始速射,很快,十箭射完,脸色涨红,活动着膀子。
“十中红心十,超等!”
成绩一出,全场都有些沉默,听说了李家大公子骁勇善战,没想到如此强横,十射十中,虽然都是超等,但是李如松还是赢了麻贵。
麻贵有些不服气,但是不服气不行,李如松就是比他强,武无
戚继光稍微热身了一下,站在了校场之上,拿起了上力弓。
杨文看了看麻贵,又看了看李如松,只是摇了摇头,三镇之地的刺头也不少,挑衅戚继光的骄兵悍卒,还不是被戚继光调校的极为乖巧?让他们往东走三尺,绝不走三尺一。
闲的没事,非要找戚帅麻烦作甚?
戚继光拿起了五尺上力弓,开始拉弓射箭,他的动作不疾不徐,轻松写意,射出五箭后,本来左手在前,右手在后,换成了左手在后,右手在前。
而后又是不疾不徐的射出了五箭,他用力的吐了口浊气,气息略微有些紊乱,活动了下靶子,对着谭纶无奈的说道:“老了。”
“是啊。”谭纶也是无奈,不服老不行,戚继光已经四十四岁了,二十八岁的时候,戚继光连射十箭上力弓,气息都不会紊乱。
当然,那也比麻贵
“十中红心十,超等!”
成绩一出,所有人看着戚继光都多了几分畏惧,左右开弓,若是三等、二等弓还好,若是上力弓,左右开弓,哪里有那么容易?最最关键的是,左右开弓,十箭全中的超等成绩!
而戚继光这一句老了,其实就是在埋汰两个年轻的将领。
羞辱人这方面,戚继光总是有自己的独特的路数,明明很强,却格外的谦虚,显得两个刺头,更加恶劣。
大小靶都是步箭靶,红心的落点而言,其实戚继光的靶上,更加集中,也就是说,戚继光打的更准。
戚继光已经赢了。
“校骑射吧。”戚继光看着麻贵和李如松十分平静的说道。
“戚帅威武,还是戚帅厉害。”麻贵首先就投降了,他有些力竭,再继续就自取其辱了,已经输了,就没必要继续下去,那样被羞辱的只有自己。
“李参将?”戚继光看向了李如松,就成绩而言,李如松和戚继光在步箭上,成绩都是十射十中,李如松还能比一比。
戚继光是南兵起家,但他本身是山东登州人,对于骑射,戚继光不担心自己会输,顶多打平。
骑射都是三等软弓,也就是六十斤,考校的是骑术和射术,这一方面李如松很有信心,虽然李如松知道自己已经在步箭上输掉了,但是他坚信,自己在骑射上,能够赢回来。
骑射一共三式,对蹬、抹鞦、分鬃,对蹬就是射击左边、分鬃是射击前方及小范围的右方、抹鞦则是射击正后方,右后方通常就是骑射的死角,但是能够熟练的掌控左右开弓的技巧,就不存在射击死角了。
仍然是李如松先来,这一次李如松也展现了自己左右开弓的绝活,十中九,有一箭射空了,是他射击的时机没掌握好。
骑射是非常困难的!即便是全神贯注,射空也是十分常见的,前进的同时,还伴随着波浪一样的上下起伏,通常人与马在到达浪的最高点的时候,会有一瞬间的悬空,然后再往下落,这一刹那是放箭的良机。
李如松有一箭,没把握好时机,但是成绩依旧让人惊呼不已。
李如松真的很强!十中九!
可是戚继光的成绩出来之后,让李如松直接沉默了下来。
十中十。
戚继光翻身下马,将弓放回了靶场,笑着说道:“你已经很不错了,只是缺少一些经验,我只是比你多骑了二十年的马。”
戚继光的武艺超群,但是平素里的他,总是非常的温和,凶狠是留给敌人的。
在岑港,他多么希望有援军可以驰援,但是只有他和军士死战到底,戚继光不愿意跟任何人结怨,但如果是敌人的话,戚继光会毫不犹豫的杀死敌人。
戚继光和俞大猷都是帅才。
“还是戚帅厉害!刚才多有冲撞,还请戚帅海涵!”李如松心服口服,骑射是真的输了,少中了一箭。
戚继光拍了拍李如松的肩膀,笑着说道:“没事,伱继续考校吧,日后上了战场,大家都是抵背杀敌的袍泽。”
“谢戚帅!”李如松站直了身子,攥紧了拳头,挺直了胸膛,用尽了全力的喊道。
李如松极其感谢戚继光的大度,主动挑衅,输已经很耻辱了,但是戚继光没有过多的羞辱他,原因是上战场后,大家都是抵背杀敌的袍泽。
这让李如松更加羞愧,羞愧于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戚继光获胜,在武英楼的小皇帝,颇为高兴,他就知道,戚继光能赢,杨文可是戚继光的嫡系,若是戚继光没有十成十的胜算,杨文会出来,接下两个刺头的挑衅。
麻贵很强,李如松更强,戚继光比他们更强。
朱翊钧挺直了腰板,看着群臣,颇为认真的说道:“戚帅赢了,你们啊,有一个算一个,现在就去,都给朕到戚帅面前,说一声,戚帅厉害!”
“臣等遵旨。”群臣无奈,只好去说戚帅厉害。
朝臣们素知戚继光勇武,谁知道会这么勇武?这还是在校场上,若是在战场上,戚继光杀麻贵和李如松二人,易如反掌,戚继光杀人经验远比麻贵和李如松多得多。
一众朝臣排成了一排,跑到了戚继光面前说戚帅厉害,戚继光本人都是一头雾水,频频看向武英楼,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场面一时间格外的有趣。
“哈哈哈哈!”朱翊钧乐个不停,这帮个朝臣,看不起谁呢!等他们四十多岁的时候,连美娇娘都不能征伐!戚帅还能在战场上征伐!
今天终于好好的出了一口当初朝臣们‘视之如缀疣’的恶气!
张居正在一旁也只是摇头,他没参加赌气环节,因为他知道戚继光一定会赢,小皇帝果然是和他一样的心胸狭窄,戚继光眼下都成了勋贵了,这个仇还记得!
朱翊钧看向了千里镜,颇为惊讶的说道:“打起来了!”
“啊?”张居正疑惑的问道:“谁跟谁打起来了?”
“李如松和谭纶打起来了!”朱翊钧惊骇无比的说道:“谭纶习武吗?”
“习武。”张居正颇为确切的说道:“戚帅原本不擅长短兵,是谭纶教的。”
“谭纶不是个文臣吗?”朱翊钧
谭纶是嘉靖二十三年进士及
张居正想了想还是俯首说道:“台州六虎是谭纶在台州做知府时,招募的乡勇,谭尚书历兵间三十年,总记首功,二万一千五百人(平倭麾下总人头数非万人斩),他自是进士,也是武将,常亲自领兵征战,台州之战,谭纶曾亲率死士,战场厮杀。”
“大司马厉害呀!”朱翊钧听闻,笑容更加灿烂。
读书好也就算了,谭纶居然还有军事天赋!
打起来了,朱翊钧最喜欢的环节,终于来了!
谭纶换了身上衣下裤的短衫,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开始热身,让朱翊钧意外的是谭纶热身,居然用的是四十斤的石举,晃动了两下石举后,谭纶一个马步,将四十斤的石举端了起来,端在手里。
端起来了,朱翊钧发出了力弱的惊叹,谭纶居然还有这么一手!
热身结束后,谭纶走进了校场。
“谭尚书会武艺?”李如松惊讶无比,他万万没料到,和他对打的是谭纶。
“很稀奇吗?君子六艺,我射术虽然不如你,但这短兵,你还要小心些。”谭纶拿过了腰刀。
戚家腰刀,刀长三尺八寸,把一尺二寸,总长五尺,腰刀无肩乃利,妙尤在尖,细长,说是短兵,其实比现在十岁人主,朱翊钧要长两寸了。
谭纶和李如松手里拿着的是木刀。
“若是伤着谭尚书,朝廷不会怪罪吧。”李如松拿过了戚家腰刀形木刀,颇为狷狂的说道。
谭纶笑着说道:“刀剑无眼,自然不会。”
吹鼓手吹号角擂鼓,捉对对打开始。
谭纶和李如松开始了对练,喂了几招之后,谭纶忽然一个左脚探出,同时挥刀自下向上撩砍荡开了李如松手中的木刀,而后一个转身,木刀自上向下砍落,李如松手中木刀被荡开的时候,就已经急退,但是谭纶这一下,还是结结实实的砸在了李如松的脖颈处。
李如松本就在躲闪,脚步有些踉跄,被抽了这么一下,身体立刻失衡,单腿跪在了地上,脖颈处立刻红肿了起来。
李如松在秋风中有些呆愣,戚继光比他强,他能理解,怎么一个文官,也比他强!
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大司马为何和大将军一样会武艺啊!
这要是在战场上,就这一下,李如松就死了。
谭纶用的还是典型的丁字回杀,只不过是反方向的,可是谭纶的速度奇快,快到躲闪和防御都来不及。
“老子在台州带着死士跟倭寇拼命的时候,你还在用尿和泥!瞧不起谁呢?老子给你们当总督军务,还不乐意,鼻孔都朝天上去了,就是你爹来了,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的!”谭纶走过去,到李如松的腚上踹了一脚,而后伸手把李如松拉了起来。
李如松失魂落魄的站了起来,有些迷茫。
“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了?”谭纶拍了一下李如松的肩膀问道。
李如松老实回答道:“知道了。”
谭纶这才露出了笑容说道:“你知道你输在哪了吗?输在轻敌上,你看不上我一个读书人,觉得我必然斗不过你,否则以你的武艺,怎么会输?”
“战场上刀剑无眼,你是厉害,但也要把那个狷狂劲儿收一收,战场上,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你自己死,你手下的军士跟着你一起死,你阵败,则全军都要受到牵连,牵一发而动全身,知道吗?”
“你是军将,如此目中无人,军兵岂敢托付于你?”
“谢大司马不杀之恩,谢大司马教诲!”李如松深吸了口气,再次俯首认输,心服口服。
李如松不是输在力上,而是输在轻敌之上。
刚才那一下,谭纶是用刀身抽在了他的脖子上,而不是用砍。脖侧若是被木刀砍结实了,木刀也能杀人。
刚才谭纶要是砍死他,他爹都不会到京师寻谭纶的麻烦,只会上京给谭纶赔礼。
李如松是小辈儿,本就是狷狂以下犯上,这里还是校场擂台。
麻贵在一旁看了,瞪着铜铃的大眼睛,得亏自己没有去挑衅谭纶,被一个进士这般抽倒在地,这得丢多大的人啊!
武英楼内,朱翊钧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谭尚书居然赢了。”
考中进士那读书肯定没问题,但是读书这么好,武艺好这么好?李如松可是在隆庆五年的武举中,以压倒性的优势获胜,力拔头筹,武状元!
居然被谭纶给一招抽翻在地。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李如松轻敌所致。”张居正耐心的解释道,李如松打心底就看不上谭纶,没当回事,被人给抽倒了。
“冯大伴,张大伴。”朱翊钧对着空气一顿比划,依然是有些惊疑不定的说道。
“臣在。”
“朕练得丁字回杀,怎么就没有这么大的威力呢?”朱翊钧右脚探出,挥砍,转身挥砍,有些奇怪的说道。
冯保一时语塞,总不能说,谭纶玩试斩都快几十年了,陛下您这才习武半年,多少有些心急了。
张宏低声说道:“陛下冲龄力弱,再年长些就好了。”
“嗯,有理。”朱翊钧总是擅长宽慰自己,今天这一趟,让朱翊钧大开眼界。
戚继光能把三镇十万兵马治的服服帖帖,如臂指使,自然有他独到之处,不是光靠着六千南兵督战,就能做到的。
谭纶这一手反向丁字回杀,也着实让人惊艳无比。
朱翊钧在中午的时候,离开了北土城,下午时候,朱翊钧宣了迁安伯入宫觐见。
“朕习武已经半年,既然大明京营提举将才要考校武艺,朕武艺自然也需要考校,就由戚帅考校吧。”朱翊钧对着戚继光微微欠身,算是拜师了。
张居正在朝里推行考成法,小皇帝是大力支持的,支持需要身体力行的支持,小皇帝的文化课,每月二十九可以考成,但是武艺课,一直没有考成。
戚继光已经回京,那考成就可以展开了。
“臣僭越。”戚继光在入宫前,就知道了皇帝宣他到底何事儿,他和缇帅,会对小皇帝以及小皇帝二十个陪练,考校武艺。
“刺王杀驾大案以来,朕习武只歇过一天,那天成国公离世,朕自诩勤勉,还请戚帅斧正。”朱翊钧点名了自己习武的原因,刺王杀驾,也说了自己勤奋,练的不对,戚继光还是骂的轻一点。
上午在北土城武英楼看戚继光、谭纶、李如松、麻贵等一众的考校,朱翊钧总觉得自己练得啥都不是。
就是那个扎马步偷懒,被缇帅发现,一脚踹在地上,朱翊钧拉起来的那个骆思恭!
骆思恭毫无恭顺之心!
捉对厮杀的时候,骆思恭总是全力以赴,绝不留手,得亏朱翊钧勤勉有加,每次都能打赢。
缇帅为这事还专门教训过骆思恭,可骆思恭全力以赴,是因为皇帝有命,要骆思恭不许保留。
骆思恭只听皇帝的,不听缇帅的,回到家,父母教训,骆思恭仍旧只听皇帝的。
时间稍长,朱翊钧就只跟骆思恭捉对厮杀,跟其他人对打,小皇帝仿佛神功大成,手中的木刀,如同有剑气一样,还没挥舞出去,对打之人就倒在地上了,着实无趣。
骆思恭很听话,皇帝让他打皇帝,骆思恭都敢打。
朱翊钧今天看到谭纶使用了反方向的丁字回杀,也想用一用,结果被骆思恭找到了破绽,荡开了朱翊钧的木刀,一记垫步正蹬,踹在了朱翊钧的肩膀上,直接把朱翊钧踹在了地上。
剧情不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帅气的丁字回杀,砍得骆思恭这小王八哭爹喊娘吗?
“臣罪该万死!”骆思恭踹出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平日里都是小皇帝摁着他打,他需要全力招架,今天没收住,直接把皇帝踹翻了,吓得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了起来。
朱翊钧站了起来,走到了骆思恭面前,伸出手把骆思恭拉了起来,笑着说道:“朕让你用全力,你就用全力,何罪之有!起来起来。”
“接着来。”
朱翊钧发现这个反方向的丁字回杀,真的很难用很难用,他没练过就想用,不被踹翻才怪。
捉对厮杀再次开始,朱翊钧不再整活,骆思恭完全处于下风,打着打着就打出了火气来,也全然不顾刚才的惶恐。
这种对打,也是套路的一种,就是几种基础刀法,配合脚步,不停的用,通常都是接触一两次,就能分出胜负来,朱翊钧稍微收着点力,上一次一个不注意抽了骆思恭一下,骆思恭好几日腿都不是很利索。
朱翊钧也挨了几下,身上被木刀打出了淤青,特别特别的疼,可是小皇帝还是满脸的笑容,他赢多输少,还是他厉害!
“戚帅以为如何?”朱翊钧收刀结束了对打。
“二十一人中,以陛下和骆思恭技艺最为娴熟。”戚继光已经见识过了缇帅朱希孝的大胆,再看到骆思恭胆大包天,仍然非常惊讶!
这对打的意义就在于挨打,挨打挨多了,自然就会了。
戚继光不知道陛下为何这般苦练,陛下又不上战场,这么折腾自己有必要吗?
“戚帅,朕用这反向的回斩,总是用不好,戚帅这里面有什么诀窍吗?”朱翊钧面露疑惑的问道。
戚继光笑着说道:“谭尚书是左撇子,所以这一招用的炉火纯青,才能斩的那么快,若是陛下要用,得勤加练习才是。”
“原来如此。”朱翊钧了然,感情谭纶用这招是天赋,怪不得那般丝滑。
朱翊钧静气凝神,似乎是不在意的问道:“戚帅,这次遴选的将才如何?”
“皆是可用之士。”戚继光想了想给了一个答案。
“麻贵、麻锦、还有他们那个参将,可是晋党的人,而李如松,是李成梁的长子,杨文算是你的人,也算是浙党的人,毕竟杨文是台州六虎,是大司马谭纶的人,迁安伯若是为难,可以跟朕说。”朱翊钧决定给戚继光事权,那就不会让戚继光为难,就会给支持。
戚继光不满意之人,在这份名单没有公布之前,都可以罢黜。
黑箱操作什么的,对于朱翊钧而言,没有任何的道德负担。
皇帝在京营将才遴选上,拥有无限的自由裁量权,朱翊钧要动用这个权力,为戚继光张目,戚帅没了全楚会馆的牌子,但是有了爵位的保护伞,那就不是文臣想动就能动的。
戚继光浮浮沉沉这么多年,自然听明白了皇帝是何意,皇帝虽然年幼,但是冯保可以为陛下解释,冯保不行,也有张居正上奏。
朱翊钧当然清楚矛盾广泛存在,而矛盾产生的疑惑,在解决之后,万物无穷之理才会进一步的发展,但是京营可是富国强兵这一国策下的重中之重。
“陛下,他们不是晋党的人,也不是浙党的人,也不是东北李成梁的人,他们都是大明的将才。”戚继光俯首说道:“臣能制得住。”
戚继光一辈子都在练兵打仗,怎么制住这帮混小子,戚继光有的是办法。
“那就听戚帅的,名单就不改了。”朱翊钧略显失望的同时也有些庆幸,庆幸的是,戚继光自始至终都没打算把南兵变成自己的私军。
失望的是,他没能黑箱操作。
相比较戚继光,朱翊钧就是道德上典型的小人,能黑箱操作,能让自己人沾光,就给自己人占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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