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文战以为自己看错了,起身仔细看了看水方野的手。
好半天,那只手再也没动过。
紧张的心瞬间得到了平复。
原来是自己看错了。
他又坐回了刚刚的椅子上,一副悠闲的模样。
可在这时候,他再次看到了水方野的手指头在动。.
纪文战再次站起身,那只手再次颤了颤。
他连忙看向水方野蒙上氧气面罩的脸上,一双疲倦的眸子微微动了动,随即又慢慢张开。
纪文战一时间慌了神,下意识想要躲。
他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看向紧闭的房门方向,心里头不由得嘀咕起来。
妹妹怎么还没来,上个茅房怎么这么慢,怕不是掉进去了吧。
这时候,床上的老人眼睛已经全部睁开,他正用一双充满慈爱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自己。
纪文战向后倒退两步,他没有开口说话,只怔怔地看着他。
床上的老人抬起手,将盖在脸上的氧气面罩拿下,他冲他笑了笑,小声说道:“你是战儿吧?”
纪文战愣了一下,而后点点头,“是。”
水方野点点头,依旧用虚弱的声音说:“小时候我见过你,虎头虎脑的样子很可爱,谁能想到你会是我的外孙子,真是意外。”
纪文战被水方野慈祥的样子所感染,心里头的抵触没那么严重了。
他抬脚走上前,坐回刚刚的位置。
这个位置很好,水方野不需要转脸,只需睁眼就可以看见他。
他坐下后说:“小时候听过爹爹提起您,他不知道您和娘的关系,但我可以保证,爹爹没有说过您一句坏话。我爹爹这个人很正直,从来不会做那些小人的事,他一是一,二是二的。”
床上的老人微微点头,“我知道,纪无痕这个人做事一丝不苟,为人诚恳谦卑,要不然那次我也不会把解药送给他。只是不知怎么的又出了点意外,大家彼此误会了。我只说一句,我从来都没有想要你祖父性命的想法,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误会。”
听着水方野不太沉稳的气息说出的话,纪文战瞬间愣住了。
他本以为会被水方野赶走,却不想他不但没有赶走自己,反而还说了这些肺腑之言。
一时间他心中哽咽起来,再次回想起母亲在他脑中的形象。
只是她的模样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看不清楚,他真怕自己哪天会把娘给忘了。
不过好在现在妹妹在身边,只要看见妹妹就可以看到母亲,他自小失去母爱的心得到了慰藉。
更让人意外的是,他从未想过母亲的亲人都近在南州。
他们不仅都活着,还都活得大放光彩,只有母亲的尸骨远在燕陵饱受凄苦。
等这些事全都弄清楚,他就和妹妹一起道燕陵,把母亲的尸骨接回故土,让她永远沉睡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再也不会离开他们。
想到这,纪文战看向水方野。
他迟疑片刻方才开口,“您有没有想过我娘,有没有恨过她?”
床上的老人眸子动了动,随即满眼通红,他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出口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z.
咳嗽带动身上的仪器线子接头接触不良,引发了急促的滴滴声。
房间里此起彼伏的警鸣声顿时让纪文战慌了神。
他站起身看着众多仪器,一时间不知道该碰哪个,他生怕给弄坏了,因为陆清棠跟他说过这些东西都是很贵的,有些是钱都买不来的。
他真是后悔自己问了那句话,要不是他问的那句话,外祖不至于这般激动。
万一出了点好歹,他就是天大的罪人了。
一阵心急如焚,纪文战连忙走上床前,伸手轻轻给水方野顺气,一边又问:“外祖父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你跟我说,我现在立马把棠棠叫过来给你看。”
双眸咳得通红的老人家愣了愣,随即笑起来,“你叫我什么?”
纪文战也愣住了。
他瞬间明白了水方野的意思,于是便微微翘起唇角,笑着唤了他一声“外祖父”。
老人的脸上明显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点点头,“好孩子,是个好孩子,是你娘的好儿子。”
说着,他的语气也变得哽咽起来,“我真的想你娘,做梦都在想,谁想到你娘竟然死在了燕陵那样遥远的地方,我真的是心痛啊……”
纪文战害怕他激动犯了病,于是便连忙宽慰道:“没关系的外祖,您还有我们,我们就是母亲血脉的延续。她在天有灵要是看见我们认了亲,必然是高兴的。”
水方野有些泛黄的眼眸动了动,他点点头,“是,战儿你说得没错,你娘看见你这般高大英俊,看见你妹妹生得那样美,嫁给那样威武的英雄一般的人物,还有了三个那么可爱的孩子,一定会很高兴的。不仅是你娘,就连我和你外祖母都替她高兴,只是……”
水方野迟疑了一下,随即又叹了一口气,“只是你妹妹……是我们对不起她,你外祖母一开始不知道是她,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还给她下了药,是我们的不好。我们不求棠棠的原谅,只希望她快快乐乐的,她是个好姑娘,希望此生平安喜乐。”
听到他的这话,纪文战笑了笑。
他很是乖巧地用手掌撑起了脸,对水方野说:“外祖父,你是不了解棠棠,她这是嘴硬心软。别看她总是愣着一张脸,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其实这里软得很,也最为善良。”.
说着,他用手指点点自己的胸口,又继续道:“否则她也不会这么尽心为你治疗,整宿整宿的不睡觉,她又不是天生就喜欢劳累。还有,就是她硬拉着我和你单独相处,我们才说了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
纪文战从一开始就明白,这是陆清棠故意的。
什么机密,完全就是在胡说八道。
不过既然给他这个台阶,他自然要顺坡下,否则就是真的不知好歹了。
床上的老人点点头,“我懂了,多谢战儿的提醒,你外祖父我明白了。”
纪文战笑着为他掖了掖被子,转过脸再次看向房门的方向。
陆清棠去哪里了,怎么还不来,演戏而已,至于这么真实吗?
心里这样想着,房门果然被打开,陆清棠走了进来。
她走到床上,原本轻松淡然的脸上忽然就变得惊悚起来。
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