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澄与画儿继续分析:“这个妇人当初收留了你,和你也算相处过数月的。但她却在你走投无路时,告诉你,可以卖身进青楼赚钱。”
“这人,当真是心存善意的吗?在这种时候,如此诱导你,明明身为女子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却不劝导你想清楚,放下仇恨,偏要你走上绝路?”
“若你进了青楼,不是遇上我,便是一辈子也很难出来了。”
“就算程十二娘还活着,你一辈子被关在青楼里,难道还能知道?”
“反正,她这辈子也不会出现在青楼,你们亦不可能会再撞面相见,不是吗?”
一入青楼深似海,且生死难料。
不止是程十二娘,那郑婉娘的面,画儿也是此生难见了。
“画儿,你应当是被人给设计了。”
画儿神情呆滞,一张脸毫无血色的煞白。
她,不明白。
她以为自己满腔热血,撒头颅一般的奉献牺牲了自己一辈子做的事,竟然……全是别人的计划?
那程十二娘,当真如此厉害,可以设计自己?
姜晚澄:“她能在上京重新立足,还能哄得那郑婉娘信她,一定是有些手段的。”
“当初,她将你丢出城,一定是派人跟着了你,并且知道你去了何处容身。”
“或许,在你进春月楼之前,你的一切动静,一直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画儿不相信,“她会如此可怕?”
姜晚澄盯着画儿:“不是她可怕,是你太单纯。你若不信,我们可以去查一查,验证一番便是。”
画儿:“查?如、如何查?”
姜晚澄:“就从那农家查起吧。”
今日下午,姜晚澄还算有些空闲时间。
所以,当即就要带画儿出门去。
温二郎在房中看了好几日书了,姜晚澄想着,虽然这些事很龌龊,但到底也能开开眼界叫他认识一下人心,而且就当让温二郎散心也好,于是将他也给带着出门了。
随行的,还有史奕和杨虎。
杨虎驾车,而史奕,姜晚澄要让他,帮着演一场戏。
画儿说了那农家的方位后,马车就晃晃悠悠的离开了庄子。
一路上,画儿的魂儿就像是被人抽空了似的,一脸的恍惚空白。
姜晚澄也只是摇了摇头,便带着温二郎掀开帘子,一路指着给他看。
“那边的田里种的是什么,知道吗?”
温二郎:“水稻?”
姜晚澄:“对的,还有那些地里的玉米。最近厨房里都在煮玉米,我看你挺喜欢吃的。”
温二郎:“上京的玉米吃着很糯甜。阿姐,你看这边的这条河,还挺宽的。”
“有钓鱼翁。你想不想吃鱼?回来买两条。”
“想吃阿姐做的。”
听风插了一句:“姑娘,咱们荷塘里就有鱼。”
姜晚澄:“没有河里的好动好吃。”
温二郎想起他们在巫山吃的鱼,阿姐做的烧鱼块,清蒸鱼,炸鱼,真是样样都绝。
因为是溪流里的鱼吧?
所以吃着肉还有些回甜味。
离开巫山后,竟再也没有吃过那样的味道了。
两姐弟闲聊着,突然聊到了先生这件事上。
“阿姐,先生还未定好么?要不,我还是去庄子附近的学堂吧?”
姜晚澄摸摸他脑袋:“不急。阿姐想要给你请个最优秀的先生!至少这一回,可不能再像郑老夫子那般迂腐了。”
温二郎想起郑老夫子,脸上带了一丝笑意:“他虽然迂腐,但其实爱学生的心,还是很深重的。”
姜晚澄也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可他瞧不起天下女子。”
“二郎你记住,虽然这天下,是你们男子掌权,也不允许我们女子有所建树封功,但这天下若真的少了我们女子,人类的文明就当真还能延续吗?”
“阿姐说的不是香火血脉的延续,而是脉脉相传的文明。”
文明?
温二郎似懂非懂,姜晚澄知道自己说的太抽象了,便又开起玩笑:“哎,阿姐就是现在想起曾经被郑老夫子瞧不起女儿身的样子,现在还有些胸闷呢。”
温二郎‘噗嗤’笑出声来。
这天下间的女子,有墨儿姐姐那样的闺秀,但也有雪燕姐和白薇姐那样的豪气侠士,更有静娘阿姐那样豁达爽朗的下堂妇,也有飘儿姐那样绝境中缝生却仍未放弃生活的遗孀……
还有阿姐这般,在任何的坎坷崎岖,艰难险境之中,总是一身坚毅从不放弃,果决心志,身心皆不屈,却仍会怀着一颗慈爱之心,但也能断然做下一切决断的奇女子……
谁说天下女子皆是无用之辈?
若没有她们,他们这些男子又算什么?
这些女子,她们互帮互助,从不因为嫉妒彼此,而做下任何伤害之事。
温二郎欣赏她们的品性。
虽然也有那恶毒蠢笨之妇,比如虐待过雅姐儿的林寡妇,令人生厌的云念,奸淫贪婪的秦子苏她娘,等等。
可自从认识阿姐后,温二郎慢慢见识了更多的女子,如今他并不以为,女子就如老夫子说的那般,都只是依附男子才能生长的浮萍藤曼。
她们凭着自己,也能立于天地之间。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那农家外的小道密林中。
姜晚澄三女娘带着温二郎下了马车,然后躲在一旁的草堆后。
史奕大步开阔的领着杨虎去了那农家,敲响门后,一个妇人拉着一个小娃快步出来开了门。
画儿低声告诉姜晚澄:“就是她,我叫她红娘嫂嫂。”
姜晚澄没有说话,看向那边,那妇人盯着门前出现的两个陌生男子,一脸防备问道:“你、你们……是何人?”
史奕一身魁梧雄壮,若是拉着个脸,天生就是个让人害怕畏惧的凶相。
此刻,他横着脸,一把推开眼前妇人,大步走进院落中。
“你可是叫红娘?”
妇人紧紧搂着孩子,一脸惊惧:“你、你想干什么?”
史奕:“我有个妹子,她名叫画儿,你可还记得?”
红娘虽然强作镇定,但她的腿,可是抖得比筛子还要厉害。
她一把推开怀中孩儿,“去。将你阿爹喊回来!”
史奕也不拦着,仍由那男娃跑了。
杨虎就靠在门上,嘴里嚼着一根草,二人看起来一个吊儿郎当,一个凶悍无比。
那红娘紧张的额头渗出颗颗汗珠来,若是心中无鬼事,又何必如此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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