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织锦山厉诡(2/2)

第329章织锦山厉诡22

自阳平镇至织锦山,需走半个月的路。

半个月以来,

阴喜脉灶班子在途中有过数次停留,为当地关押厉诡,收魂米积攒得越发地多,

但即便如此,

他们的行程却未因此耽搁多少。

盖因大马骡越发能替灶班子分担重量,

整支队伍的行进速度自然提升,

而且,

灶班子有次替一富户收押了其宅邸内的一只鬼祟,那富户也颇慷慨,又送了一匹驴骡给灶班子,有四匹畜力的灶班,如此走走停停十余日,

并没有一点耽搁,

将将走过半月的时候,

师父的脸色严肃了起来,看着马车外的景象,提醒一众灶班弟子:“织锦山地界快要到了。”

这一日,

车队行至黄昏的时候,

走进了一处村落中。

村落前的石牌坊上,秀水河村的匾额悬挂着,其上还挂着鲜艳的红绸布,

然而牌坊的立柱却已被野火烧黑,

秀水河村内,

野火肆虐,

道路上甚至偶然能见被烧焦的尸体。

许多房屋都被烧毁了,

有些还算完整的鄙陋屋院前,年迈的老者拄着拐杖坐在门口,死气沉沉地看着行入村中的这一支车队。

灶班子的车队在一位看起来稍年青些的老者跟前停下,

赶车的苏午扶着李岳山出了马车。

“老叔啊,

我是阴喜脉灶班子的,咱们秀水河这是出了甚么事情啊?

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李岳山躬身对着那眼神浑浊的老者,开口问话道。

老者茫然地看着李岳山,

手掌放在耳朵后:“你说啥?”

他年纪大了,

听不太清对面李岳山说的话。

“我说我是阴喜脉灶班子的弟子,老叔对这灶班子有印象吗?”李岳山加大了声音,

那老者终于听清李岳山所言,

颤颤巍巍地起身,拉住了李岳山的手:“你、你们怎么才回来啊?

庙塌了,

人死得死,

跑的跑,

就剩我们这些,跑不动的啦”

这位老者听闻李岳山的身份来历,直接便对李岳山表示出了绝大的信任。

李岳山握着他的手,

内心积郁多时的苦闷,此下倏忽好了许多。

只要当地百姓不会认为自家阴喜脉灶班子是甚么不正经的灶班子,那从前做过的事情,就总算是值得的。

“老叔啊,

我是外出去积攒钱粮,

回来要立灶庄的啊,

我也是在半路,才听到织锦山出事了是被一伙乱兵败坏了那几座庙?”李岳山再度问道。

老者连连点头:“一千多人的乱兵,涌进来后,

抢了好多粮食,

村里的大姑娘被他们糟蹋不少哩,

我的孙女,

啊,我的孙女呦”

老者说着说着,忽然淌起眼泪来。

他重又坐回门前的石墩子上,悲恸难当。

在他身后,

阴暗的门楼过道里,

一具干瘪的女尸吊在过道横木的绳子上,微微晃荡。

阵阵尸臭从那具尸体上飘散出。

此时天气尚且寒冷,

尸体却已经腐臭,

这具女尸在过道里挂了至少得有半个多月了!

灶班众人看到那具尸体,俱是一阵默然。

他们帮着老者把尸体放了下来,

就在破落的房屋后挖掘出一个墓坑,将尸体裹着草席,埋葬了进去,立了一道墓碑。

当下的村落里,

年轻人死的死,跑的跑,

仅剩几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村落的荒弃已成定局,

如此,也就无所谓市井与乡野的分别了,

埋在老人的屋后,他还能有个念想,可以时时去看看自己疼爱的孙女。

做完这些事情,

老人的情绪也平复了许多,

将众人迎进了屋内,

其家中米粮已经见底,每日便吃些树叶充饥,能招待灶班众人的,只有一人一碗的凉水,

李岳山见状,向苏午招呼道:“阿午,伱和狗剩去把村子里的老人都请过来罢,都聚在这里。

我看灶屋里还有口大锅,

青苗,秀秀,

你俩去烧些粥饭罢。

珠儿,你去院子里把护命火点燃了,

把护命灯笼挂在这屋院的四角。”

诸弟子领命去了,

老人拉着李岳山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那伙乱兵把庙弄塌了,放出了厉诡,他们也死在山里了,你们也莫要往里走了,

那厉诡太凶了,

一千多乱兵,当场就死了。

周围七八个村子,

当场就没了,

人全成了尸体

先前来过两个灶班子,都折在里面了,我不想你们阴喜脉出事哩,你们明天还是赶紧走罢那厉诡过不了几天,就会来到这边了,

我们老了,活得够了,

死便死了,

你们还年轻,

我不想你们阴喜脉出事哩”

老人絮絮叨叨地叮嘱了李岳山一番,

他似乎是说得累了,便靠在椅子上,微微闭目休憩。

等李岳山呼唤他时,

才发觉他已然没有了鼻息。

老者承受了太多,此下一瞬松懈下来,顿时支撑不住,也就撒手人寰了。

短短的半个时辰以内,

灶班子又一次挖掘墓坑,

将老人埋葬进去。

苏午与狗剩去请村里还活着的老人来吃饭,

然而聚集过来的不过六七人,

更多的老者多已经痴了,疯了,

二人只能强行将他们拉拽过来,

但他们却抗拒吃饭,

趁着灶班子不注意,又跑出去,

如此反复数次以后,灶班只能腾出一间屋子,将这些疯癫了的老者关起来,强行给他们喂饭。

即便如此,

过程中也有疯老者突然高叫几声,

紧跟着就没了声息。

正常的老人亦都是沉默着吃过了粥饭,拒绝李岳山让他们留宿在此地的邀请,依旧各自回到各家门口,眼神空洞地望着村口的方向。

这般凄惨阴沉的境地,

却比厉诡侵袭更叫人心头发闷。

灶班子一众弟子,除却苏午以外,都已经因此哭过不止一回。

阴喜脉灶班的情绪,

因此低落到了极处。

李岳山见到弟子们躲起来抹眼泪,也是叹息不已,

将众人都聚集在了一间屋子里,

他向老道请求道:“道长,不妨明日为这个村子做一场超度法事罢,需要多少钱财,我私人来出就是。”

超度科仪,其实最为无用。

既不能令死者魂灵真正得到超度因为死者是否真正具备魂魄都是个问题,

亦不能压制诡祟滋生。

但这般科仪,

却能抚慰活人心灵。

让人借此心安。

灶王神教没有这般手段,李岳山内心实在空落落的,又怕弟子们见多了这种情景,性情亦会跟着出问题,是以就向老道发出了求助。

他这还是第一次称老道为道长,

而不是牛鼻子一类的称呼。

从灶班子回返织锦山开始,便甚少言语,极少参与灶班弟子群聚事务的老道,

此时看了李岳山一眼,

出声道:“便是老道作法超度,

你真正能信他们就得了超度么?

你心不定,

我超度又有甚么用?”

李岳山好声好气与其言语,要出钱请老道做一场法事,未想到对方这么不给面子,顿时让他气得牙痒痒:“嘿,你这贼牛鼻子!”

“有事便称道长,

无事就是贼牛鼻子?”老道斜乜了李岳山一眼,赶在对方爆发以前,忽然从褡裢袋里掏出一叠黄纸,

黄纸上以朱砂写就了一篇篇经文。

老道说:“此是我亲自抄写的太上救苦拔罪妙经,

你让弟子们把它们焚烧了罢,

上苍有感,

自然愿意超度无辜之亡灵。”

“你怎不早拿出来?

非要挨骂两句才行,这下子,我本想付你银钱,当下却是一分也不会给了!”李岳山劈手夺过老道递过来的黄纸,嘴里嘟囔几句,

原本低落的心境因此好了稍许,

他将黄纸分发给众弟子,

让他们到屋外去烧,

之后又向老道郑重行礼:“还是多谢了。”

“烧这些纸钱,实于正事毫无作用,

不过能让他们心安,

那也算是补益了正事。”老道指了指窗外烧纸的灶班弟子,转而同李岳山道,“你对织锦山厉诡的了解,比他们任何一人都要多,

今时你可想好了怎么把这事告诉他们?

这才是此下最重要的事情。

他们对那只厉诡多一分了解,

收押厉诡的把握就更多一些。”

李岳山脸色微黯,

沉默良久后点了点头,道:“待会儿罢,等他们烧纸回来,我便和他们细说说织锦山厉诡的事情。”

这件事情,牵扯着李岳山不愿提及的过往,

但今时却必须将它坦露出来,

为灶班子应对织锦山厉诡,多一些经验。

不多时,

灶班众弟子回转了屋内。

他们神色已然轻松稍许。

“明天还是在秀水河村多留一日,把街上的尸体都收殓安葬了。”李岳山向弟子们说着话,“今天,师父便和你们讲讲织锦山厉诡的事情”

苏午微微抬头,

凝目看着师父。

师父神色平静,徐徐出声道:“就师父过往经历而言,遇见最凶险、最难以化解的经历,莫过于在织锦山的这一次。

织锦山这个厉诡,

让老汉我失去了师父和师娘,

失去了师弟和师妹。

那厉诡的命格飘忽不定,收魂米可以控制它短暂的一时,却难以将它永远困住。

是我的师父师娘,师弟师妹们,

他们以自身困住了厉诡,

我油炸了他们,

才将他们体内那只厉诡彻底关押!”

师父说到最后,

已然满脸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