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8章 历史的尘埃(1/2)

第798章历史的尘埃12

天光微亮。

羊圈里的几只羊子开始到处走动。

它们的蹄子踩在睡在羊圈里的几个奴隶胸口上、背脊上,带着草腥味的羊粪混着羊尿浇得几个奴隶满身都是。

奴隶们被这些羊子制造出的动静唤醒。

他们不敢呵斥那些在自己身上踩来踩去,甚至在自己身上拉屎撒尿的畜生一只羊子在贵族老爷眼里,可比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加起来都要贵重。

若因他们的呵斥导致羊子受惊受伤,那他们必将受到极其恐怖的惩罚。

几个奴隶互相小声地说着话,待到羊子都走到一旁的食槽边,开始享用其他奴隶送上来的草料,羊圈里的这几人才相互对视一眼,一齐从地上坐了起来他们的动作竟是如此整齐划一,像是久经训练一般。

七个奴隶的双脚脚踝尽皆穿过了一根横木,横木孔洞里的铁箍将他们的脚踝牢牢禁锢,这根横木限制了他们的所有行动,令得他们坐卧起居之间,都必须要尽可能地做到整齐划一,否则只要他们其中任一人动作稍大一些,都极可能导致七个人尽皆东倒西歪。

甚至因此折断腿骨!

他们七个人坐起来以后,位于横木枷锁最左边与最右边的两个奴隶,各自抱住了羊棚里的柱子,撑着自己的身体,其余五个人也都以手撑地,一齐发力,从地上站起了身。

七个人规规矩矩地守在落了锁的羊棚大门处。

不多时,有脚上缠着铁锁链的奴隶急匆匆走过来,开了羊棚的大门。

其将七个奴隶脚踝上的横木镣铐卸下,

又为七人戴上了不足半米长的铁索脚链,沉默地领着众人走出羊棚外的围墙,往一片才垦殖了一半的荒地走去。

“今天要把这片荒地开垦完。”

那领头的奴隶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无人回应他,都拖着沉重的铁锁链,沉默地朝那片荒地走去。

太阳渐渐升起,金灿灿的光辉洒在那片开垦了一半的坡地上,将坡地周围的树木映照得越发翠绿,万物生机勃勃,四下里天高云淡,此般美景让人心旷神怡。

但在此般美景中的人,却了无生趣,好似沉沦于无间地狱里,已经被这无间地狱折磨得濒临支离破碎的鬼魂。

八个奴隶在荒地边站定,等候着其他奴隶将垦荒所需的农具运送过来。

这大概是他们一天里唯一能稍事放松的时候。

他们站在土坡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土坡下,那片占地颇广、圈养了无数牛羊、囤积了无数财宝的尚恐氏领主庄园在晨光映照下,徐徐苏醒过来。

一队一队的奴隶从庄园四下的隐蔽小门里走出来,他们或驱赶着牛羊去放牧,或搬运着石块修葺庄园,或如当下的八个人一般,去往其他区域垦殖荒地。

牛羊的叫声一阵一阵地响起。

间杂在牛羊叫声里的,是细细碎碎绵延不绝地锁链环扣碰撞声。

土坡上的八个奴隶站了一阵儿,他们没有等来那个送农具的奴隶。

倒是看到一队女奴背着高高的箩筐,走上了山坡,就在他们不远处捡拾着石头、牛粪,置入身后的箩筐里。

“那是乌金吗?”

“乌金绛曲啊”

“好像真是多吉,乌金绛曲在那里!”

一直没有声音的八个奴隶,看到不远处捡拾牛粪的一队女奴,他们的队伍里终于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

几个奴隶议论着,不时拉扯一下他们中某个较高大的奴隶的衣角。

那奴隶一直呆愣愣的,但在听到同伴提及乌金绛曲这个名字之时,他眼里有了光亮,顺着身旁同伴手指指向,朝那一队女奴看去在那一队女奴里,有个胖胖的女人背着半箩筐的石头,她还在弯着腰,到处搜寻着石块。

胖女人弯腰的动作十分艰难倒不是因为她太胖,她的胖也只是相对于其他几个瘦削得皮包骨头的女奴而言,其实身材相较于那些贵家女子而言,还要瘦上一些。

真正让她看起来胖的,是她挺着个硕大的肚子。

这个名为乌金绛曲的女人,已经有了身孕。

且怀胎月份可能已经有八九个月。

“乌金!乌金!”

瘦高的奴隶看着远处的乌金绛曲,他眼中的思念几乎要凝成实质,便奋力地朝那一队女奴摆手。

领头奴隶警惕地看着四周,

见无人关注他们这边,他拉了拉瘦高奴隶的衣服,低声道:“监工还没来,你小心点。

我们帮你看一会儿。”

瘦高奴隶感激地看了眼领头的奴隶,转回头去与他的乌金绛曲对视。

乌金绛曲听到了他的呼唤,撑着膝盖抬起头来,黑红的脸庞上满是细汗,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朝瘦高奴隶露出一抹笑容。

她直起腰,转而与女奴队伍里领头的那个低声交谈了两句。

于是,那一队女奴一边捡拾着石头,一边往垦地的一队男奴隶所在位置接近而来。

领头男奴隶推了推瘦高奴隶多吉。

多吉顿时会意,也悄悄挪动着脚步,接近他的乌金绛曲。

两队奴隶混在一块,各自默契地走到各处,挡住其他人的视线,避免其他人看到被围在中间的多吉与乌金绛曲。

“孩子要生了嘞”乌金绛曲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低着头,轻轻地说话,刚开始时还是满面笑意,一句话说完,眼睫毛上已经挂满了泪珠儿,“要给大领主交出生税哩我们每天一人只得五勺糌粑,交不起出生税哩”

“我来想办法,我来想办法”多吉看着自己的乌金绛曲,内心就宁静了下来,他温声说着话。

听着乌金绛曲继续说话:“我都试过好多办法了

吃草药,撞柱子,捶肚子他还是好好的。

他还是想出来看看哩

生下来就要和咱们一样给尚恐领主做奴隶,哎,我太对不起他了”

“我来想办法”

多吉还是如此说道。

他轻轻拥住了自己的妻。

他们本来拥有几块土地,和父母过着困顿但还算自由的生活,但尚恐领主与那惹领主之间的争斗波及了他们所在的地域,他们因此家破人亡,在消耗完家里的最后一点粮食后,两人就把自己卖给了尚恐领主做奴隶。

那个时候,乌金绛曲就有了身孕。

至于如今胎儿已经长至九个多月大了。

马上就将出生。

但出生须纳出生税,不缴出生税,孩子休想留下性命。

两人每天只有五勺糌粑可食,又哪里有积蓄来缴这一笔出生税?

乌金绛曲所有的忧愁,全为此事。

她在多吉怀里低声说着话。

过了约莫二分钟的时间,领头奴隶发出了警示的信号,两人就此分开来乌金绛曲走到多吉十步之外,又开始弯腰去捡石头。

多吉眼神坚决,下定了决心。

“我听说尚恐领主家的笃本师,需要一整副人皮来修行哩

我把命抵给尚恐领主,就当是给咱们的孩子缴出生税啦。”多吉向远处的乌金绛曲如此说道。

乌金绛曲抬头看着丈夫,

愣了一阵,

她还是点了点头。

她脸上没有表情,继续弯下腰,麻木地捡拾着泥土里的石块。

远处,那负责给多吉等人分发农具、监视他们干活的管事走了过来,这次没有奴隶随从拉着一整个板车上的农具,跟在他身后。

他骑着一匹马走过来,身后跟着另外三个骑着马、披着甲胄的士兵。

漫山遍野的奴隶们,看到那三个披甲士兵,眼神都变得惶恐起来。

漫山遍野间拖动锁链的声音变得急促。

所有人都往远离那些披甲士兵的区域而去。

但多吉这一队奴隶却不能动。

他们要在这片坡地上,为尚恐领主爷再垦出一大块荒地。

他们干活的地点就在这里。

于是只能眼看着管事领着三个披甲士兵走近多吉看着那些士兵巨大的阴影投映在山坡上,被阳光拉扯得分外扭曲,他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其余奴隶都跪在地上,双手撑地,朝着管事亮出自己的舌头,效犬行礼。

多吉也跟着跪地,双手按地,吐舌效犬行礼。

“这八个人应该够了吧?”

管事座下的壮马在离多吉一尺位置时站定,他手里的马鞭耷拉下来,鞭子轻轻地落在多吉的背脊上,让多吉不寒而栗。

多吉心中那不祥预感越发浓重。

他忽然连连向管事磕头,在那三个披甲士兵还未说话时,即出声道:“南巴爷,我想献出自己的人皮,给本院的巫师爷们修行用!”

啪!

话才说完,管事的鞭子已经落在他的背脊上,在他背脊上抽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脑海里念头一空。

完了!

皮肤受损,不能献出去了

“我还没有发话,你怎能开口?

这一鞭子是对你抢先说话的惩罚。”管事冷冷出声,“不过你对笃本巫师爷们有这份奉献之心,倒是难能可贵。

我答应了。”

“那我孩子的出生税”

“什么孩子?”

“乌金绛曲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你主动要奉献自身给巫师爷们,和你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乌金绛曲还是要交出生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