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喇哒哒”
“笃呜哒喇哒哒”
“大爷啊,你死得好惨啊”
“飞舟、大娘都跟着你去了啊”
“我的儿啊”
柳飞烟眼皮微微颤抖着,外面喇叭唢呐拉长了的声音,那些似乎情真意切地号丧声,不停地冲进她的耳膜里,叫她思维里静谧安定的梦境世界不停地晃动着。
梦境里,河边几株柳枝条颤抖着,飘下片片柳叶。
柳叶落入水里,随着不断泛起涟漪的水流,飘卷向了远方。
远方雾蒙蒙的一片,群山隐在雾气里,看不真切。
“我这是在梦中。
梦该醒了。”躺在梦境河边草甸里的柳飞烟,脑海里倏忽闪过几个念头,紧跟着,她当下置身的这重静谧安宁的梦境越发剧烈地颤抖起来,被黑暗不断吞没,最终,她从这个梦中脱离,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到被一层昏暗遮蔽着的房梁、椽子。
这是她自己的居室。
此间有她所熟悉的一切。
但她的思维还沉淀在那个放松的、明快的梦境里,意识陡然回归现实内,心底却有些淡淡的失落与回味。
柳飞烟心底的浅浅情绪,很快就被屋子外不断传进来的嚎哭声、哀乐声给冲散了。
她以手肘撑着床铺,欲从床上爬起,但她才刚作出动作,一阵虚弱无力感就从她周身各处传来,脑袋里昏昏沉沉,随着她身体晃动,而生出一阵阵的头痛。柳飞烟脸色发白,忍不住躺回了被窝里,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你被厉诡诡韵侵伤,害了一场大病。
今下还未彻底痊愈。”这时候,一个平静的男声从柳飞烟床畔响起。
柳飞烟听到这个男声,顿时吓了一跳她方才环视房间,分明未有见到有其他人影,今下却陡然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她的居室里,怎么会有男人?
这事情传出去,她该怎么做人?
爹娘兄弟到时候又不知该怎么作践她,辱骂她?!
爹爹、娘亲、飞舟
那些散乱无序的记忆,随着她思维彻底转动开来,而被有序地重组了起来,她终于回忆起:“爹爹,娘亲和飞舟,都被那些黑头发缠住了。
他们脑袋转成那样,应该是没命了
门外的哭丧声,原来是爹爹的父母亲戚的哭丧声吗?
我后来经历了甚么?
怎么会好好地在床上躺着?
还是说,先前一切其实才是个梦吗?”
想及爹娘兄弟先前的恐怖模样,柳飞烟心生恐惧的同时,又有些淡淡的悲伤虽然她一路成长至今极不容易,饱受父母兄弟的刻薄,但爹娘毕竟是生养她的人,两人就这样死了,她仍难免难过。
“此前一切,并非梦境。
你的父母兄弟已经死在厉诡手下。
你本来也抵御不住那厉诡的诡韵,应该死在那厉诡手下的”青蒙蒙雾气在柳飞烟床畔飘散开,苏午、白驹、黑傩的身影在雾气里缓缓显现。
站在最前头的苏午看着床上面露惧色的柳飞烟,温和地道:“不过你命格较为特殊,与那厉诡的命格有契合之处,是以它未能夺去你的性命,你因此活了下来。
外面到处都是你家亲戚,他们来给你的父母兄弟办丧事。
待会儿应该就会有人进这个屋来,和你商谈你父母兄弟丧事该怎么办了。”
“我、我最后昏了过去”柳飞烟躲在被窝里,畏怯地看着雾气里走出来的苏午三人,她识得了苏午,认出苏午就是早晨在自己面摊上吃面的李家小哥儿,他多送了自己一块银饼柳飞烟想到这些,心神稍稍镇定,依旧小声地向苏午问道,“是你在之后救了我吗?”
苏午笑了笑,未置可否:“你家的那些亲戚,已经搬空了你爹娘兄弟居住的那几间屋子里,所有的家私,但他们还未有找到你爹藏起来的银钱资财与粮食。
待会儿有人来寻你,应该也是问你这个事情的。
你好好想一想,待会儿该怎么应对他们?”
“我、我也不知爹爹把钱粮藏在哪里了”柳飞烟眼神茫然又害怕,想到平日里那些本就看不起自己、经常刻薄自己的亲戚,此时就站在门外,对自家的财产虎视眈眈,她就更加害怕了,嗫嚅着嘴唇,道,“我、我还私藏了一百文钱,藏在左边床脚下,把这些钱给他们”
“缘何要把你的钱给他们?”苏午看着柳飞烟,摇头反问了一句,随后又道,“我是外人,本不该置喙你的家事,不过你命格特殊,可能与我的某位故人有些因果渊源,所以我会多帮助你一些,也算是帮助我的那位故人。
今时之事,你父母兄弟皆已殒命,那遗留下来的这份财产,本就该属于你的。
属于你的东西,缘何要拿给别人?
更何况,你本也不知家里的钱粮藏在何处,这事情就更与你没甚么关系了。”
发诡复苏之后,往西南方向某片地域而去。
之后瞬间消敛影踪,疑是为人所容纳。
但是柳飞烟同样在发诡的死劫规律之下,活得了性命苏午后来批算她的命格,算出她的命格亦与发诡有些契合。
亦因为此,苏午并未放下她可能与江莺莺性魂融合的猜测。
江莺莺性意化散于酒水之中,与他人融合,本就是无声无息的,被融合者身上也不会有甚么显兆,只会在偶然之间,思维里闪出一些江莺莺所有的记忆片段,当这些记忆片段闪出的越来越多时,江莺莺散碎的性意亦将在被融合者身上渐渐凸显出来此时即能看出端倪来。
柳飞烟今下若初步与江莺莺性意融合,苏午看不出端倪,却也是正常。
“可是我不拿给他们,他们也不愿罢休的,报官的话,官府也会偏向他们,不会管我死活的”柳飞烟低着头,喃喃自语,她自幼就过着这种被欺负的生活,逆来顺受的久了,想要学会反抗,却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而且,今下环境之中,家里父母新丧,只剩孤女孤儿的情况下,被吃绝户几乎是一种必然情形,是一种潜规则。
“今时之律法,不能庇护这般情形下的你。
今时之人情,亦不能保全你。
看来只有借鬼神之力,才能护你周全了。”苏午开口说道。
“借鬼神之力”柳飞烟抬头看着苏午,“鬼神会愿意助我吗?”
苏午笑了笑:“我叫鬼神来助你,它们却没有甚么愿意不愿意的说法。”
“那、那我要做什么?”柳飞烟小声问道。
“待会儿有人来找你要钱,你只管拒绝就是,若他们强要你来给钱你便去到你父母尸体前,请父母显灵发下遗嘱。
你爹娘生前不曾庇护于你,死后也该为你做点事情。”苏午如是道。
柳飞烟听到苏午的借鬼神之力来保护她的办法,竟然需要她来和父母沟通,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纵然爹爹娘亲死而复生,他们也绝不会愿意帮我的。”
“我叫他们帮你,他们必得帮你。”苏午笃定地说了一句,随即看了眼窗外,向柳飞烟说道,“门外有人来了,我不能在此间露面,否则你便甚么都说不清了。
你只需照我说的来做就是。
机会只有这一次,你若心生退意,不敢向前,那鬼神的力量再大,却也是推不动你的”
苏午的话语声徐徐消散去。
他的身影隐入了青雾中。
柳飞烟看着苏午身形隐去,方才沉定下来的心神,顿时又开始变得慌张起来,她左顾右盼,未能见到一丝一毫与苏午有关的痕迹,而门外脚步声愈来愈近她想了想,又仰面躺倒在床上,开始闭着眼睛装睡,企图通过这种方式,将此事蒙混过去。
但今下情形,却不是她装睡就可以轻易蒙混过去的。
门外杂乱的脚步声停住了。
伴随着哐当一声,柳飞烟居住的屋门被猛地一下推开,白晃晃的太阳光倾泻在屋子里,一道佝偻着背脊的苍老身影,领着后面十余个男男女女,鱼贯走进了柳飞烟这间简陋的居室中,顿时将屋子里挤得满满当当,连门外照进来的阳光都又被堵了回去。
“去!
把她叫醒!”
领头的老妪头上裹着块布巾,她一顿手中的拐杖,便有肥胖妇人走出人群,来到了柳飞烟的床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醒醒!醒醒!”
先前金柳村里遭了邪诡,那厉诡降临之际,许多人都受到了影响。
等他们回过神来,即发现自己昏倒在屋院道路各处,有些人家里甚至死了人,家中有人失踪不见踪影!
似柳飞烟家便是如此情形。
全家只有柳飞烟一人幸存,柳家亲戚们过来之时,便见到昏倒在床上。
这些聚集在此的亲戚们,明明清楚柳飞烟情况,却偏要在这时选择将她唤醒,却是没有替她考虑过分毫。
站在最前头的那个驼背老妪,抬起眼,目光冷森森地看着床上的柳飞烟,口中更是道:“父母兄弟新丧,她睡得倒是安稳,睡得真是安稳呐!”
却将明明是被诡韵冲击以致于昏迷过去的柳飞烟,说成是在床上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