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忠站在门外,就听到里面步瑶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是真的不想听,奈何习武之人耳力实在是太好,想听不到都不行。
为了避免尴尬,他默默地跑开了。
在屋里的高伯懿,因为是习武之人,自然也听出了顾忠离开的脚步声。
而步瑶是压根不在乎门外是不是有人,会不会有人听见,她现在就是心情不爽,要骂出来才舒坦!
书上都说了,女人最好不要生气,尤其是不能生闷气,那样对身体不好。
生气她是控制不住要生气,她只能做到别生闷气,所以她毫不犹豫选择宣泄出来。
她是懒得动弹了,屋子里的收拾等,都是高伯懿在搞,直到只剩部分需要被收进系统的东西被高伯懿整齐摆放在桌子上后,她才打开了鲜鱼,把东西都收了进去。
无论是在高伯懿在忙碌的时候,还是她自己收东西的时候,她的脸色都凶凶的。
等到顾忠再次出现的时候,就被步瑶脸上的表情给吓到了。
这是他见过的夫人最凶的一次。
再看自家主子,好家伙,为什么夫人脸色那么难看,这位竟然面带笑意?
啧,主子该不会是故意惹夫人生气的吧?
图什么呀?
顾忠觉得自己一时间仿佛成了丈二的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
步瑶才不管他摸不摸得到,自顾自地就在前头走了。
顾忠目送着她离开,快步走进了屋子里,一边把放在桌边地面上的书箧给背了起来,一边好奇地询问高伯懿,“主子,夫人这是?”
“没事,挺可爱的。”
挺可爱?
顾忠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一夜没见,自家主子这是中邪了?
顾忠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听到自家主子如此评价一个女子。
这两人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忠的心中有很多的疑问,不过身为一个有分寸随从,他识相地选择了闭嘴。
背着书箧,顾忠走到了高伯懿的身后,推着轮椅的把手,将人给推出了门。
外面驿站的院子里,一群人早都到了。
柳木林和沈贵站在最前面,让其他解差清点人数。
别说,这支流放队伍,第一天出发的时候,官差加流放犯,总共有近两百人,可以说是很声势浩大了。
然而,一路又是命案、又是刺杀、又是暴雨,还有因为病、饥、痛、野兽袭击等各种原因熬不过去的,总之跌跌宕宕走到现在,乍一看过去,直接少了大半的人。
这损失真的是够大的。
沈贵看着院中的人,虽然仍旧还是很多的,但想到少掉的那些人数,他就觉得眼前的人稀稀落落的。
真是麻烦,怎么这次押送的过程这么曲折!
唉,说起来,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押送这么多人数的流放犯,却让他有点怕了。
要是以后再有这样的麻烦,这差事还是趁早不干了,实在太苦了。
很快,解差们就已经清点完了人。
明子说道,“柳队,沈副队,所有人都到齐了。”
柳木林点了点头。
现如今,队伍的启程休息这些事情,都已经交给了沈贵全权处理,毕竟这一方面,对方更加有经验。
明子看向了沈贵。
沈贵也点点头,手一抬,“出发!”
一支走了三个多月的队伍,终于开启了最后一程的路段。
没错,队伍原本该在三个月内就到达流放地的,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如今早就超过三个月期限。
或许是考虑到特殊情况,押送的章程里有一条,若是逾期半个月内到达,有合理的理由,就不会追究解差的责任。
这也就是沈贵他们现在紧赶慢赶,死命地让人赶路,想要尽快到达流放地的原因。
毕竟这是他们的避免责罚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步瑶跟着队伍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脚下不对劲。
低头一看,厉害了,运动鞋的鞋底直接掉了!
她整个人都惊呆了。
倒不是掉鞋底这事让她惊呆,毕竟队伍中的其他流放犯,早在流放队伍出发没几天后,就已经开始坏鞋子了。
除了那些有家人送包裹的,还有鞋替换上穿,不少人都光着脚走了快一路了。
唉,流放流放,到流放地后的日子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可最苦的还是这流放的途中。
见步瑶停下了,板车也停下了。
几人看过去,自然也看到了步瑶抬起脚查看情况,然后鞋底掉在地上的一幕。
身边比较细心的人早就发现了步瑶穿的鞋跟别人的不同,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面料材质做的,很厚实不说,还有弹性,一看就极其耐磨好穿。
因为习惯了步瑶时不时能拿出新鲜事物,没有人询问她这双鞋是从哪来的。
“哎呀,步姐姐,你的鞋底掉了。”
宁宁见步瑶鞋底掉了,很是觉得可惜,这么好的一双鞋,怎么鞋底掉了?
步瑶看着自己因鞋底掉了而露出来的穿着白袜的脚底,略有些尴尬。
但很快她就从容了,反正又不是只有她遇到过这种情况。
“没事,就是鞋底掉了,换一双就行。”
之前为了以防万一,她就在书箧中备了一双鞋。
这会儿直接拿过来换上。
喊来顾忠,从他背着的书箧里取了双新鞋,步瑶当着众人的面穿上。
“后面的人怎么回事?快点跟上!大愣子,你们怎么看的?!”
前面有解差发现他们这群人掉队了,口气不耐烦地质问催赶起来。
大愣子忙抬头应了声,转头过来,步瑶都系好鞋带了。
她叹息了声,“走吧。”
说真的,走了这么久的路,她真是有些烦透了。
三个多月了,他们春末从帝都出发,到现在从时间上来看,其实还没有真正入秋,然而,北方的气候环境着实恶劣,还在夏末呢,就冷起来了。
尤其是越往北走,越是觉得冷。
不但如此,步瑶还发现人烟越来越少。
目之所及,除了荒山野岭,还是荒山野岭,不过好在驿站倒是有,就是比前面遇到的驿站条件要差上不少。
&t;divtentadv>步瑶头三世,第一世行程还没有到半就没了,第二世眼看着快到了,又没了,第三世倒是顺利到达流放地了,可惜,某天夜里正睡着觉呢,就把自己给睡没了。
往世不堪回首,一回首,就忍不住同情自己。
怎么能那么蠢,又怎么能那么倒霉?
一路上胡思乱想着,终于在天黑后,队伍彻底停下来了。
今天,他们又因为赶路而成功错过了留宿驿站的机会。
顾忠和顾义熟练地拿出了帐篷,搭了起来。
步瑶坐在高伯懿的身边,看着那兄弟俩搭帐篷,看都不带看的高伯懿一眼的。
高伯懿看看周围,知道他们夫妻俩不喜欢身边太多人待着,每次休息,大家都会有意无意地给他们腾出个空间,就连跟高伯懿同板车坐着的宁老太太,如今也是一休息,就主动下车拉着孙女宁宁,跟刘家人坐一块去。
高伯懿见大家都各顾各地休息着,才将目光落在了步瑶的脸上,“还生气呢?”
步瑶撇撇嘴,没搭理他。
然后,也不看顾忠他们搭帐篷了,转头找起了云皎的身影。
那人就跟懒散的花蝴蝶一样的,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就是能凭借那过分精致的容貌,让人一眼就找到他。
步瑶找到云皎后,就单手托腮盯着他不看了。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故意要“报复”高伯懿。
不是不喜欢她看吗?哼,她就要看!
高伯懿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第一反应是心里不舒服,但想到她现在跟自己生着气呢,心中郁气又散了些。
“行了,别这样刺激我了。”
“哼。”步瑶用鼻子发出一个声音,看都不带看他的。
“我错了,”高伯懿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后一定不会像今早这样”
话还没有说完,顿住了。
高伯懿转过头,看向了一边。
原来是刘家几位夫人带着刘家最小的几个孩子过来了。
她们的脸上都带着不好意思的笑,欲言又止的。
步瑶一看他们这个表情,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想法。
还没等他们开口,就说道,“还是跟上次那样,让老人家和几个孩子睡一个帐篷吧。顾忠他们等会儿就会搭的。”
进入北境后,流放队伍里就陆陆续续出现冻死的人。
没办法,这边的晚上实在太冷了,流放犯身上的囚服又单薄,加上长途跋涉本来身体底子就差,有人熬不过去也正常。
刘家人因为跟步瑶他们抱团,多多少少有受到照顾,怎么的都比别人强。
只是夜宿野外还是挑战太大,步瑶不想做得太过,但是老人和孩子,她也不忍心看他们受罪,回头再不小心丢了命。
所以,她前几次开始,就在商城又买了备用的帐篷给刘家人用。
刘家人用过几次了,但从来不因此而觉得理所当然,每每都是客客气气地表达感激,跟第一次借似的。
对于生性热情、乐于助人的人来说,或许会觉得刘家人这样生分了些。
可是对于步瑶来说反而心下满意,相对于亲近得不分你我,她更喜欢这样感念于心却行事仍旧有分寸感的人,会让她相处起来感觉更自在些。
客观上来讲,因为那么多世的经历,步瑶的性格其实是有些独有些冷的。
刘大夫人她们几个听到步瑶这话,面上都露出了感激的笑,又忙说不用麻烦顾忠,她们可以自己来搭帐篷。
看了那么多次,再不会也看会了。
再者,之前也偶尔帮忙搭过。
步瑶见她们想自己搭,很干脆地点了点头,叫顾忠把帐篷给她们。
刘家男人还是被戴着枷板,反正是帮不上手了。
看着刘家女眷互相帮衬着搭帐篷,那么多个女人,就围着一个帐篷转,每个人的脸上还洋溢着笑容。
那笑容,真是与他们身上的狼狈,还有现在所处的环境格格不入。
步瑶却很喜欢。
那是一种积极的乐观的笑容,对着未来抱有期待。
高伯懿默默观察着步瑶,见她的目光不再落在云皎身上,心下也松快不少。
他其实知道步瑶欣赏其他男子,不论是欣赏样貌、本事还是性情,都没错,可他同时也觉得,自己为步瑶目光在别人身上多逗留而吃醋,也算不得错。
两人都没错,适可而止就行。
如此想通之后,高伯懿整个人都释然了。
“宁宁。”
宁宁和宁老太太祖孙俩也是有帐篷的,毕竟她们是流放刚开始就跟步瑶他们“凑一伙”的,算是元老级的交情了,自然也是第一位次获得步瑶“资助”的。
步瑶给她们帐篷,但并不干涉她们怎么用。
所以祖孙俩经常会拉着刘玉、刘娉婷和刘家其他人一块睡帐篷。
反正他们祖孙俩睡地方挺大,能多帮到几个人她们还是很乐意帮的。
宁宁原本还不着急搭的,现在见刘家都搭起来了,便跟顾忠要了他们的那个帐篷,也搭了起来。
正搭着呢,有人过来了。
“宁宁。”
宁宁转头看过去,借着燃烧的火堆散发出来的微弱光线,她看到了阮氏那张已经埋汰得不成样子的脸。
没办法,这一路过来,除了步瑶,也就没几个脸不埋汰的。
“”
宁宁一声“三婶”险些脱口而出,想到宁家那一棒子不消停的,宁宁生怕回头叫了,又被宁家拿辈分压着,为难她。
如此想着,宁宁看阮氏的眼神就戒备了许多,就看着她不说话。
“宁宁,三婶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阮氏好声好气地问道。
这个人的从来都是好脾气的,无论是从前还没被流放的时候,还是被流放后,都很是不“拔尖”,都这么磨一路了,曾经高高在上、很有一副端庄做派的蒙氏,和精明嘴利、样样都要抢风头的卢氏,都变得面目全非了,唯独她,除了脸埋汰点,不论说话还是做事的风格,都还是原来那样。
好像没变过。
宁宁没有接她的话。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可还记得之前蒙氏骗走她,让宁家其他人抢了板车,毁坏了他们东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