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头有人叫自己,老汪头只得打断了和顾忠热聊的劲头。
他走到门口往外探头看了看。
一个肤色略黑,个子偏矮,精瘦精瘦但神采奕奕的老头儿正站在自家院门口。
老汪头一看到对方,立即展颜一笑,热情地迎上去,“哎哟!根子呀!你过来啦!”
这人是老汪头的发小,大名叫王根,村子里的晚辈都叫一声根子爷,只有少数几个像老汪头这样同辈的人,才会叫他的小名根子。
王根跟老汪头的一样,子嗣颇丰,共生了三子三女,全都已经婚嫁了,但是跟老汪头不一样的是,他的儿子都守在村子里,并没有往外面去谋生,且儿子们也都已经生了孙子,这样一来,家里就比老汪头家热闹多了。
因为投脾气感情好,王根和老汪头从小就互相串门找对方玩耍,这习惯一直持续到如今,当然了,他们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子了,玩耍是玩耍不动了,一块喝喝茶聊聊天散散步,偶尔互相帮衬着挖个土种个菜什么的,也挺乐呵。
村子里的人常常调侃他们俩是穿一条开裆裤的异姓亲兄弟。
这不,王根今日又来找老汪头了。
他其实昨日就想来了,但是因为老汪头家新住进来四个人,其中两个还是流放犯,家里人都比较担心,不放他过来。
这会儿能来,还是他趁着儿子们和老妻不注意,偷溜过来的。
两人感情在那,根本无需客套。
王根没搭理老汪头的热情招呼,抬手就指着跟前的穹庐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你家的牲口棚呢?怎么我才一天没来,就没了?”
老汪头笑道,“拆了拆了。这不是家里来了几个人暂住嘛,他们打算用牲口棚这个地方做个灶屋,自己做饭吃。反正我们家那牲口棚现在基本没用了,我们就同意了。”
王根的手还指着那穹庐,非常质疑地问道,“这就是他们新盖的灶屋?”
“对呀。是不是很新奇,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吧?”汪老头笑眯眯地问着,同时暗暗腹诽:哼,更让人新奇的你还没有瞧见呢,那才是哼哼。
想到便携式瓦斯炉带给自己的震撼,老汪头就有点小激动,想看看老哥们儿震撼的样子。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屋子。”王根呢喃着,眉头紧紧的锁着。
老汪头立刻解释道,“可不是嘛。我当时也没有见过。但现在我可就知道了,这玩意儿叫做穹庐,是北境游牧族居住的房子,他们似乎是没有固定居所的,所以专门做了这种可以拆卸的房子,到时候要换地方了,直接把房子拆了,带走,到了新地方,再重新给装上。刚才小忠怎么说来着?哦,移动的房子,这就是个可以拆卸可以移动的房子!”
实话实说,老汪头觉得这个形容还是非常贴切的。
“穹庐?”王根盯着面前的穹庐,微微眯起了眼睛,“你说这房子可以拆卸,可以搬动?”
“那可不是,方便极了,而且还很保暖。你看到没有?外面裹着多少层外衣啊,都是毛毡,防潮防寒,里面可暖和了。”
王根点了点头,随即问道,“毛毡这种东西咱们这儿没有吧?反正我是第一次听说,你们从哪弄来的?”
老汪头答道,“什么你们,是他们才对,这些东西,都是他们自己去弄来的。”
说到这里,老汪头凑近王根,掩着嘴角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忠说了,早在开始流放之初,他们就已经使银子找关系,让人置办好了先送过来这边,等他们到了,就可以直接去取。”
&t;divtentadv>王根的眼眸一闪,也压低了声音,说道,“前儿个他们刚被送来的时候,那押送的兵士不是说他们是因为通敌叛国被流放的吗?那通的敌应该就是北境的游牧民族吧?现在他们又用人家的东西,这种东西哪里是好弄的,你说他们是从哪弄来的?”
有些话,王根没有说得很直白,却也的跟直说差不多了。
老汪头听明白了,第一反应是皱眉。
“这话可不能乱说。”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说道,“人小忠都说了,那位是真的战神,打仗可厉害了。上一仗直接打得北境那些人不敢再战,逼得他们签署臣服条约,三十年不可犯境呢。”
村子里消息算不上真的闭塞到与世隔绝的程度,只是大家的日子过得都不算太好,更多的心思都放在如何将日子过下去了,也就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很敏感。
哪怕是老汪头和王根这样上了年纪的,尽管日子过得比年轻那会儿清闲许多,也没有意识多关注这些事情,反倒对种菜啊儿孙日子过得如何这些更感兴趣。
所以,无论是老汪头还是王根,都不不知道高伯懿的事情。
“你说,人家都臣服你了,你用用它的东西又怎么了?怎么着,我都把你打趴下了,还得跟你商量着才能用你的东西呢?”老汪头又说道。
王根的沉默了,而后的认同地点了点头,“是我想岔了。若是真如你所说,那位那么厉害,那肯定是不可能那样的。”
两人口中的“那位”自然指的就是高伯懿了,总共流放过来的就他们夫妻两个,总不可能是步瑶这个弱质女流。
王根说完,又疑惑了,“欸,不对啊,他既然那么厉害,又为什么要跟那些人勾结,通敌叛国呢?”
老汪头昨儿个晚上才被老汪氏给教训过一顿,如果是别人,他定然是保持缄默,可面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王根,却是没有隐瞒,他几乎是贴在王根的耳朵边上应道,“所以说啊,这太奇怪了。我听小忠说了,朝廷在判罪的时候,其实没有实质证据,案子处理得很快,很草率。没几天就把罪名定下来了,还把他们给流放了。你品品,你细品品。”
最后一句话,老汪头说得很意味深长,还冲王根眨了眨眼睛。
王根跟着眨了眨眼睛,嘴巴微张,没有说话了。
这还用品吗?里面肯定有问题。
他只想到这里就打住了,他比起老汪头来更精明谨慎些,知道有些事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评论得起的。
反正他们信不信的,人不都是被流放到他们这边来了?
只要他们不在村子里做坏事,大家也不会针对他们找他们的麻烦。
这就够了。
王根如此想着,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你刚才一直提什么小忠小忠的,是谁啊?”
“就是跟那对小夫妻俩一块过来的小伙子啊,他们两个是亲兄弟,脸上笑得和和气气的那个,就是哥哥顾忠,就是我刚才说的小忠。另外一个板着脸都不笑的,就是弟弟顾义。”
王根太了解老汪头了,从对方提起顾忠的口吻里,就听得出来这老哥们儿很喜欢叫顾忠的这个小伙子。
这让他不由得产生了一点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