椎名弦先前想过,要在安室透面前竖立一个什么样的人设。
如今命案占卜撞上门来,她的计划需要做出一些改动,不过不要紧,只要围绕着“我是无辜好人”这个核心点就够了。
椎名弦没有去解释她认定这为熟人作案的原因,反倒是跳跃式地问道:“梅川先生,你们家里,或者说梅川太太,有着吃水果的习惯吗?近期有接受外人赠送的水果吗?”
她的话语是问句,但语气却已经基本上确定了一样。
这很简单,R国的水果价格比起椎名弦前世童年所待的Z国,要稍高些——当然,也没到吃不起的地步,但是这里的人确实没有常吃水果的习惯,人均水果消费量只有Z国的三分之一。
以椎名弦对梅川夫妻俩经济实力的认知,她所设想的那几种水果,尤其是产自本土的那些,这两人是不大可能会买的。
同理,若是受赠了那几种水果,作为家庭主妇,梅川太太也不会一个人在家吃掉。
梅川先生完全不明白为何有此一问,他老实回答:“不,基本上不怎么吃,近期也没有收过水果礼物。”
而安室透则将目光移向第二张照片,眸光微微一闪,他明白了。
“梅川先生,我想你家里的垃圾应该还没来及扔。”
椎名弦依然肯定,“如果你足够幸运的话,也许能够从垃圾中发现关于水果种类的蛛丝马迹。”
R国为各类垃圾制定了回收时间,对垃圾分类的要求也很高,许久不接触家庭事务的梅川可未必处理的了这些,大概会能拖则拖,直到垃圾袋塞不下去为止。
若是凶手掉以轻心地将垃圾扫入梅川宅的垃圾桶,而不是亲自带走,确实可能幸运地找到线索。
梅川先生更摸不着头脑了,他不禁问:“椎名老师,这些和抓出真凶有关系吗?”
“有。”
椎名弦喝了口水,对梅川先生的迟钝不做评价,耐心地跟他说,“因为杀害梅川太太的人,正是和她相近的熟人,在五天前的下午提着某种深色的水果前来拜访。你应该请警察朝着这个方向去调查,对比指纹就可以找出凶手。”
如果是在更久远的未来,甚至都不需要这些推理,每个人的指纹都被录入指纹库,发生案件后,瞬间可以跳到最后一步,犯罪者们就需要更加小心谨慎了。
前世那些所谓几十年没有告破的悬案,也有不少是因技术发展而告破的。
所以,椎名弦会从现在开始就注意不留下自己的任何个人信息,防患于未然。
“这……这是占卜吗?”梅川大为震撼的同时也大为不解。
显然,把科学的推理过程省略掉后,在某些人的眼里,就变成无法被理解的占卜了。
“不,我想这应该是推理吧。”
安室透微笑着加入对话,打破了迷信的氛围,“因窒息缺氧而死的人不会是梅川太太这样的唇色,比起使用了唇膏,这样不均匀的颜色更像是吃了什么东西。”
而且,这个年龄段的女性也少有用黑色唇膏的。
他转而看向椎名弦,询问道:“椎名小姐,我说得对吗?”
椎名弦知道安室透又在明知故问,配合地投去惊讶的一瞥后,又继续表演着自己的好性格人设:“嗯,应该是吃了能够将嘴唇染黑的食物,并且在凶手行凶前没来得及清洗擦拭干净,结合照片背景内容与时间看,不会是正常用餐时间,能够排除蔬菜类,而更接近于樱桃、桑葚、蓝莓一类的水果。”
“照片上的茶几之所以空空荡荡,其他地方也没有摆着食物,恐怕是凶手做贼心虚,将其特意清理掉了,殊不知反而露出了破绽。”
而椎名弦先前所说的深色水果,是因为花青素就广泛存在于深色果蔬中。
那是一种水溶性天然色素,粘在嘴唇上后,就会发黑,就像那位梅川太太的嘴一样。
至于为什么不是零食?想必梅川太太并没有吃零食的习惯,而零食也很少有会把嘴唇染黑的,小心被投诉色素太多。
为什么不是饮品?因为饮品染色时上半唇会更明显些,与照片中不一致。
若是有什么食物能够染黑梅川太太的嘴唇而她自己毫无所觉,说水果更合理。
当然,除此之外,椎名弦还有一些别的判断依据。
梅川先生下意识地开始抬杠:“那也有可能是她自己难得一次买回家偷偷享用的,未必就是凶手带过来的,食物也是恰好清理掉的,为什么说是熟人呢?”
听到“偷偷”这个形容词时,椎名弦心中升起“果然如此”的微妙感,可依然恍若不觉地继续说:
“关于这点的解答,就在你给我们看的照片中。”
“在第一张照片中,草坪有踩踏的痕迹,窗户也被破坏了,看似是翻墙破窗而入,但这其实是凶手自作聪明的迷惑项。”
“窗户被破坏时,哪怕再小心翼翼,都会发出声音,以小型一户建的面积,起码近在室内的梅川太太会注意到,不会无动于衷,有一定反抗的空间并留下相关痕迹,在这种情况下,扼脖是效率很低的做法。”
“并且你说周边的人没有听到动静,没有明显的大声呼救,这也能佐证凶手的作案是很突然的,不太可能是破坏窗户进入的。”
“如果说是陌生人骗门入室,假借修水管送快递的理由试图进入,一般会趁受害人开门的时机,在门口行凶,因为他们不确定自己是否能被请入室内,不确定受害者什么时候会心生警惕关门。并且,骗门入室的情况多发生于公寓楼,而非开放式的一户建。”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被他杀扼死的人往往有挣扎抵抗伤,有擦伤或皮下出血,唯有无挣扎能力的被害者或从背后突然勒死者,会没有这些抵抗特征。”
“凶手对待梅川太太遗体的态度也很可疑,被勒颈的死者通常眼眸凸出,眼睛上翻,眼睑眼角常见点状出血,遗容会不太体面,这和照片中的形象不符,如果是陌生人,他没有理由要多此一举地帮死者闭上眼睛,擦去血迹。”
“另外,对于其他房间财物的翻找,凶手破坏了很多没有必要破坏的东西,刻意将它们摔落在地上,这一点也很是可疑。”
这就涉及到犯罪心理学中对罪犯的侧写了。
这位凶手为死者合上双目,以及遗体可以称得上安详的死相,平躺在地衣衫完整的姿态……这一切或多或少地都折射出凶手本人的情绪,是愧疚?后悔?不愿意见到死者狰狞的死相?还有一点点畏惧?
还有凶手对梅川家宅中事物毫无意义且略带烦躁的翻找……大概不是仇人,而是与仇人相反的关系吧。
椎名弦甚至可以大胆地猜测,若是梅川太太没有触怒凶手,继而被凶手冲动扼死,那么梅川先生搞不好就会成为NTR作品中戴绿帽的苦主了……呃,说不定已经是了。
不过椎名弦不打算展开来细说,万事都要留一手。
推理的能力暴露了无所谓,椎名弦不可能永远装个傻子,那样会很不便于行事,但心理学……这个就比较敏感了。
利用推理进行占卜,和利用心理学进行占卜,这两者相比起来,前者似乎要更无害些,在侦探横行的世界里容易被人接受,后者嘛,毫无疑问是会被忌惮的,尤其是对着那些心里隐藏秘密的人而言。
最后,椎名弦又轻咳一声,意思意思谦虚一下:“当然,这一切只是基于照片做出的推论,调查和搜集证据的事情还要交给警察完成。”
她再次喝了口水,感谢了之前端来清水的安室透一秒,小卧底是真的很善解人意。
这回应该是真结束了,不需要再解释了。
她果然不适合做侦探,没有那么好为人师。
虽然推理过程本身是有点意思的,但给别人解决问题并不能给她带来成就感,给别人不厌其烦地、掰开来揉碎了去解释一些显而易见的东西也没什么乐趣。
椎名弦没有兴趣去炫耀智力,而炫耀智力的谈话也意味着谈话双方思维不在同一个频道上,必然有一方会需要将智商和情商向下兼容,那将会很无聊。
所以椎名弦一般会根据聊天对象不同,选择不同的合适话题,保证双方都能聊得愉快。
这和占卜不一样。
占卜的事情,不想解释就可以不解释,可以更任性。
“……”
梅川先生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意识到如果自己再杠,就纯属杠精了,而他也确实被一连串的推理说懵了。
事实上,在现实生活中,思维敏捷,说话条理清晰的人是少数,更多的,其实是那种和别人吵架辩论,第二天才能想出精妙回复,恨不得去找时光机器的普通人。
后者往往会在前者面前败下阵来。
不过半晌后,梅川先生又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
他不是请了个占卜师帮忙吗?怎么感觉像是请了个侦探?
“椎名老师,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只是……”
梅川先生神情复杂地说着,在得到答案后,他肉眼可见地胆子变大了,于是说出了后半句话,“只是,我记得我,请的是个占卜师啊。”
梅川先生的语气里倒没什么恶意,就是单纯感到迷惑,所以感叹一句。
“占卜不是万能的,也不是百分百准确无误的。”
椎名弦带着浅笑,平易近人地说道,这不仅仅是说给梅川和安室透听,更是说给她自己听的,“面对通过动脑子就能解决的问题时,没有必要使用占卜。”
此话一出,梅川露出了不太相信的表情。
而安室透对此只是礼貌地微笑着,他的不信表现得没那么明显。
“也许你们不太相信,但占卜也同样是存在的,只是不能次次都应验。”
这话可是椎名弦口中难得吐出的真言,也是她这前段时间对自己占卜的初步检验结果。
她掀起右手的衣袖,显出系在手腕上的一枚白水晶灵摆。
此时的灵摆被她放下,又因肢体动作而微微顺时针旋转。
“比如说,我占卜,这次凶手赠给梅川太太的水果,是桑葚。”
椎名弦状似开玩笑地说着,吊灯的光轻轻映在金色的眼里,很有几分神秘色彩。
这一次,她并不担心占卜的成败。
尘埃落定之后的占卜,占对了,是锦上添花,占错了,也无伤大雅。
就如同投资,当本就很少的金额拆分成更小份投入金融市场试水,哪怕失败了也不至于头疼。
……准确地说,不是“如同”,椎名弦确实就是这么测试的,只是借用原主已有的账户继续做一些小打小闹的事,她做得也很不着痕迹,不值得引起注意,即使被注意了,那也是完全合法的。
单单论这一方面的占卜,关于盈利与否的准确率在七成左右吧,而且还有一些局限性。
由于样本容量小,种类单一,所以这不能意味着所有占卜的准确率,也不能证明它永远会生效,就是仅供参考了。
此间事告一段落。
椎名弦送走了明日会去警署申请更改调查方向的梅川健三郎,甜品屋里便只剩下了她和安室透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说个笑话:屑弦真的是个好人,因为她每天都在制止犯罪——靠着强大的自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