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墓园门前的月蓟染霜,漆黑的铁栏杆看着也比以往森冷。
772年8月,在麦卡拉盆地大部分地区还未收获今年最后一茬庄稼的时节,海涅不得不穿上毛衣和加厚的风衣。
大概是亡灵法术的缘故,埋骨地的秋天往往比其他地方来的更早。
海涅揉了揉冰凉的脸颊,拉紧风衣的领口。
等
餐车一出现就成了焦点,早早等候的学员们如尸潮般涌了过来。
常年沾染死气的法师大都表情呆滞,神经麻木,被死气破坏了身体结构,味觉等其他感官发生不可逆的退化等等。
但埋骨地只是一所亡灵学院,学员们在学艺不精的同时所受影响也不深。
所以尽管习惯了冰冷的食物,对味道也浑然不在意,但当馅料为三种辣椒碎爆炒腌肉干的包子冒着腾腾热气出现时,很少有人能拒绝。
“别挤,今天量多,人人有份。”
海涅象征性地喊了声,掀开锅盖,瞬间便有十几只枯瘦苍白的胳膊迎着滚烫的水汽伸了进去。
坏死的神经末梢不怕烫也不怕冷,这多少也算死气侵染的“好处”。
最后一天做生意,他没有再盯着看谁没给钱。
三年时间,他靠这些“旁门左道”不仅赚回了自己的学费,还多赚了60金币,约合三年学费的四倍,不在乎这一鳞半爪。
这群人辣的大口吸气,吃的满面红光。
辣包子并不好吃,又烫又辣,馅料连盐都没搁,却足以刺激到他们迟钝的神经,满足咀嚼的欲望。
海涅有些庆幸自己没变成这样。
“在想什么?”
说话的人出现在他身后,是位成熟优雅的女性。
她裹着件厚实的法袍,黑发端庄盘起,脖颈修长,无论是红色的眼影还是富有弹性的白皙肌肤,都与埋骨地格格不入。
“希娅拉老师?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海涅从风衣兜里拿出一个温热的油纸包,里面三个正常口味的包子。
事实证明他也会做些人吃的东西。
希娅拉接过早餐,道了声谢,脸上带着惋惜与愧色。
“抱歉,今年实在没能保住你的学员身份,你的成绩明明那么优秀。”
“这不是您的错,况且我只在您的通识课和文化课上拿过满分,咒文、施法、炼金成绩虽好,但都不重要,反而召唤术……”
海涅自嘲地笑笑:“您知道的,那才是我被劝退的核心原因。埋骨地不会容忍一个连骷髅都无法操控的亡灵法师每天在餐厅里卖包子。”
他的目光越过希娅拉,看向后面穿着脏围裙的粗矮老头。
他看着就邋遢至极,周围有苍蝇在飞,正怨毒地盯着这边的人群,尤其是正在交谈的两人。
察觉到自己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他立即低头假装清扫。
“怎么了?”
希娅拉注意到他的目光,回头看了眼。
“好吧,确实没有人比老亨特更希望伱离开。自从你开始卖这种馅饼,他的肉肠和黑麦麸面包就没什么人吃了。”
海涅不置可否地笑笑。
老亨特是餐厅的负责人,也是学院的后勤总管。
自己能这么快被开除,他绝对功不可没。
两人又随便聊了两句,希娅拉被别人叫走,临走前她嘱咐“中午在门口等我”。
此时餐车上的包子基本卖完,学员们也基本走空,海涅推着这辆陪伴自己走过三年的餐车来到老亨特面前。
“我把这辆小车十个金币卖给你。”他说。
“十个金币?疯子,你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老亨特惊叫,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你不买的话,我就一铜币把它卖给别人,还附带一份完整教学,到时候还是没人吃你那些干净又卫生的烂肉肠。”
老头气呼呼地转身回来,怨毒地盯着他。
“一银币,你这堆破烂我最多出到一银币!”
“十银币,不然我白送给别人。”
“你这该死的吸血鬼!”
他骂骂咧咧地往钱罐子里扔了十枚脏兮兮的银币。
“现在它是你的了,再见了亨特先生,祝您身体健康。”
海涅笑的很开心,这车不值什么钱,他就是想恶心对方一下,没别的意思。
“快滚,埋骨地不欢迎你!”
……
正午阳光明媚,空气依然阴冷。
马车停在桥头,埋骨地四面环湖,这是唯一一条离开的路。
据说这里最早是战场,后来因为地势险要不便逃离才被修成了地牢,牢里又死了不少人,导致死气过剩,这才有了后来的埋骨地。
学院主体都在地下,地表是墓园和学员的宿舍区,还有一座古典的教堂。
如果站在岸边遥望,很少有人会把这块静谧的湖心地和亡灵法师联系在一起。
收拾妥当的海涅靠在马车边,望着墓园的雕像愣愣出神。
“可惜了……”
他最终还是未能触碰真正的超凡。
求学三年还能攒下一笔不俗的财富,这对寻常人而言已经算非凡的成就。
但作为穿越者,海涅的追求可不止于此。
他深知这个世界比前世危险的多,普通人随时都会毫无声息地死去。
所以他很努力,除了召唤之外每一门课都是高分,可就是无法召唤亡灵。
即使是天赋最差的学员也能让死尸支起上半身,他却连让骷髅动动手指都做不到。
他也没有外挂——当然,也许是没发现,万一金手指是死了以后再穿一次呢?
可惜他暂时没机会试一试,也不敢试。
“久等了!”
希娅拉气喘吁吁地从教堂方向跑来。
她教通识课的同时还是一名牧师,负责治疗那些在沟通冥界时不慎迷失的可怜虫。
“没事,我到这里也没太久。”
“这个给你。”
希娅拉递给他一封信,海涅迟疑了一下,接过信笺问:
“这是什么?”
“这是我写给乌木镇领主的介绍信,你虽然没能正式毕业,但以你的能力和知识完全可以做一名顾问,在炼金、地理、礼仪上提供帮助。”
“也许还有厨艺。”
海涅开了个玩笑,逗的希娅拉莞尔。
他收起信笺道了声谢。
离别在即,空气变得安静。
两人名义上是学员和教师,年龄也差了七八岁,但再怎么说海涅身体里也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三年的接触下来希娅拉没把他当孩子看待,倒成了不错的朋友。
另一方面她也给海涅提供了足够的帮助,当初如果不是她坚持要留下这名学员,海涅可能
最终还是她打破了沉默。
她上前拥抱海涅,轻声道:
“下次见面时,记得请我吃顿好的。”
“下次一定。”
海涅如此答复道。
两人就此分别。
马车缓缓驶过石桥,离开了这片阴冷之地。
山路崎岖,海涅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堪堪抵达乌木镇的郊外。
所幸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野兽,比当年前往埋骨地时差点葬身狼腹好了许多,海涅准备的燃烧瓶和电击法杖也没派上用场。
他的家位于镇子的东郊,步行前往镇上要大概四十分钟。
远远地海涅便望见了一栋古朴的庄园。
三年未见,暮色掩映下的房屋像一棵深林中的古树,身上爬满了斑驳的苔藓和葱郁的藤蔓。
海涅刚穿越时面对着一个完完全全的烂摊子。
原主的父亲是个继承了祖宅的小贵族,一家三口倒也过的简单,但随着母亲染病光了家里的积蓄,还背负了外债,父亲不得不重操旧业去遗迹冒险,最终只回来了一把剑和半副铠甲。
随后母亲病死,债主上门逼死了十五岁的原主,这才有了后来的海涅。
前往埋骨地学习正是他的“还债之路”,这是放债人的要求。
亡灵法师名声不佳,埋骨地的生源也不怎么稳定,所以招生还得走灰色渠道。
好在身为穿越者的海涅恰好渴望这种事,双方就一拍即合了。
来到自家门口时,路边还停着一辆马拉的货车,车上搁着一张看起来眼熟的床板。
大铁门敞开着,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他对海涅的到来并不意外,还挥了挥手。
他正是三年前送海涅去埋骨地的放债人西蒙。
作为海涅的“入学推荐人”,他
按照当年的协议,他先从埋骨地得到了10金币的“定金”,如果海涅能学成毕业,他还将得到25枚金币。
但现在海涅提前退学,剩下的25金就打了水漂,这也是海涅剩下的欠款总数。
“您准备好偿还债务了吗,海涅先生?”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然而回应他的是一个装着25枚金币的钱袋。
西蒙稳稳接住,掂了掂重量后不禁挑眉。
一个被开除的学员为什么这么富有?
信里的确提到对方“在赚钱上的兴趣远远超过学习魔法”,但他以为那指的是独立偿还了三年的学费为自己赎身。
现在看来他至少赚到了40枚金币,是怎么做到的?
但出于良好的职业素养,以及对方表现出的财力,西蒙没有多嘴,只是报以由衷的赞叹。
“真是不可思议,像您这样信誉良好的客户这年头可不多见了。”
他拍了拍铁门,对里面喊道:“别瞎忙活了,替客人把东西复原!”
两个满身灰尘的壮汉从屋内挤了出来,他们的胳膊比海涅的小腿还粗,这种时节只穿着亚麻背心。
这个世界也有超凡的战士,但海涅没这个天赋,也过了最佳年龄。
看着他们把床板又抬了进去,西蒙开口道:
“您的家里似乎没剩下多少东西了。”
海涅翻了个白眼:“不都是当初你们搬走的?”
当时为了抵债,这间房子几乎被搬空了,只留下了一些不值什么钱但仍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比如那半身铠甲和一把普通长剑。
原主就是这样被逼死的,他自然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看。
“情况总是在变化。”西蒙搓着手,笑容亲和:“您现在对生活质量也有了更高的要求吧?或许您需要一套更加高档的家具,我们能——”
海涅轻笑:“不必了,过去三年我都是在死人的棺材隔壁睡觉,突然太高档还不适应。”
西蒙也没料到埋骨地的生活这么刺激,但他迅速用遗憾的表情化解了尴尬。
“那只能期待下一次合作了。”
“我也很期待。”
两人扯了几句没营养的话,西蒙几次旁敲侧击都被海涅一一化解,他不禁深感对方这三年的变化巨大。
埋骨地真是个锻炼人的好地方!
他接触穿越者海涅只有区区半天时间,自然认为这都是埋骨地的功劳。
这位放债人倒也很有风度,他还让人帮海涅把行李也搬进了屋。
送走三人,望着真·家徒四壁的家里,海涅有种“游戏才刚刚开始”的既视感。
“这样也好,就当和过去告别了吧。”
房间很多,他在后院的井里打了一盆水,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住的屋子。
在
这不是错觉。
他的确察觉到一丝微弱的死气。
新人新书,纯正西幻,没有系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