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对我这么狠心

云皎月忙完前厅的事情,带着香户们立的竞拍协议,去了趟官府。

将竞拍过了明路,已经是午时。

从官府出来时,男人刚从马车下来,撑开油纸伞遮阳,准备迎上站在台阶上的云皎月。

油纸伞微抬,绘有青竹图案的油纸伞面,在眼前泛着一闪而过灼热下的光泽。

逐渐那张如玉温润惊为天人的脸,就自然而然落入云皎月眼中。

云皎月观察着突然出现的祁长瑾。

视线盯着脸看了几秒,愈发觉得,人长得是挺好看。

眼睛不自觉扫过对方一点没肿胀的薄唇,反观自己……

总之不太满意。

“你怎么来了?”

祁长瑾捕获对方匆匆扫过唇部的目光,取读出云皎月话语中明显的不满。

平静无澜的眼眸漾出笑意。

淡淡道,“你去前厅后不久,我公事外出。”

“现在看香户们出来的差不多了,顺道来接你。”

云皎月觉得挺热,被油纸伞遮住些许阳光后,才开始略略阴凉起来。

有些饿,“我们先回去吃午膳。下午我约了香户竞拍香料配方。争取今日将配方出售的事情敲定。”

没和祁长瑾提早上莫名被他按着亲的事情。

提着家事,“对了,我们大房手下的产业太杂,家里的年轻管事,我已经挑了一些。”

“名单也列出来了,你要过目下吗?”

不远处,左布政使杜重手下的人正冲着祁长瑾双手抱拳。

云皎月这才意识到,男人说的公事外出,是真的。

“那是谁?你是下午还有事情?”

祁长瑾握着手柄,将伞面往云皎月身边倾了倾。

在街道上,温和笑了笑,状似是在和她说什么夫妻情深的体己话。

低声道,“财物丢失案,各州县均有受贿官员。右布政使杨大人,刚刚已经将库大使陈黎推了出去。”

“早上,陈黎并未去管库,有人去陈家找他,发现了他吊死的尸身。疑似自刎。”

大热天,云

皎月背后有层冷汗。

绯红薄唇讥诮一勾,“自刎?还真会找由头。”

“那陈黎大人的妻子和子女,可还活着?”

祁长瑾颔首示意,“嗯。”

瞳仁被阴郁遮掩,“前天下午陈夫人带着子女回了娘家,不在城里。”

“左布政使杜大人,早早派人去保护了,还活着。”

主动伸出手,让云皎月扶着他,踩矮凳去上马车。

云皎月紧握着对方的手腕,借力钻进车厢。

不大高兴。

这就是为什么,她非要和祁长瑾和离的原因!

男人既然结局非死不可,身为妻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要么丧偶,要么被迫赴死!

车厢中央,木架子上放置铜盆,里头装着满满的冰块。

云皎月抓了一把,手心清凉钻进皮肤。

祁长瑾进来时,眉头微皱。

将人手里的冰块扒拉开,“你也不怕握久了手疼。”

随后拿起车内放着的扇子,扇着冰块上的寒气,迎面给人降温。

察觉出此刻有些怪异的气氛,“你是在同情陈夫人?”

“还是在担心,有一天我会落得陈大人这样的下场。”

祁长瑾幽邃双眸带着暖意,明晰白洁的手指握着白玉扇柄。

抄家那天云皎月说她想当状元夫人,后来他洗清冤屈,成了状元。

乘船去通安县时,她说相信他能当首辅。

他也逐渐有了上位首辅之心。

是否,她之前所处的世界,对他一清二楚?

那云皎月知晓的,有关他的结局,是什么?

云皎月避而不谈,如果她说是在担心他,会死于官场斗争,那也太晦气。

男人正处于满怀期待,启航官场的阶段,要她打击人,她做不出来。

抿唇说着真心话,“可能,一半是同情,一半是感慨吧。”

“你看,官员的职位,平民百姓趋之若鹜。文官苦读多少年,才能当官?那些人,都是千军万马走独木桥筛选出来的。”

“而那些当了官的,自己的抱负真

能实现吗?恐怕,十之一二的人,都不敢说自己实现了抱负。”

云皎月被热红的脸蛋,感受着习习凉风。

习惯于祁长瑾对她在细枝末节上的照顾,“你只当我是看书看到的。”

“明朝永乐九年,有一男子叫萧时中,得了辛卯科一甲第一名,是状元。结果永乐十二年,就卒于任上。读了许多年的书,春风及第,结果只当了三年的官。”

“正统四年,己未科一甲第一名,状元施槃,时隔一年,卒。”

“除去考取功名后早死的,还有许多人郁郁不得志。即使成了状元,官场沉浮后,不得不选择称疾告归,闭门读书,不理朝事,以诗史自娱。一看就是被朝廷同僚排挤。”

云皎月不明白,在这种阶级等级严明,环境本就不公正的大齐国。

这些人用数年的寒窗苦读换来昙花一现,真的值得吗?

祁长瑾扇动凉风的动作没停。

看面前女人的小脸激愤涨红,大概是明白自己的下场了。

往云皎月身旁挪了挪位置。

清隽面容上没什么表情变化,说出来的话,比钻入发丝的凉风有效。

让人全身心镇静下来。

突然笑了一下,“我发现你的心态,较之在泽州时,有所变化。”

“皎月,你在害怕。”

温润话语落下,云皎月浑身怔了怔。

细嫩的指腹贴在手心,指甲嵌进自己掌心的肉里。

祁长瑾微启薄唇,给女人梳理思维。

“你在大荒县县衙前,可还和李师爷说,有一分热就发一分光。”

“那时的你,根本就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去京都,是吗?”

云皎月左心房像是被什么击中了。

她真的很喜欢祁长瑾的聪明。

但现在,总有无所遁形的窘迫感。

事实和祁长瑾说的无异,要不是她得去给林芙蕖复诊,她根本不会去京都!

“你喜欢一切都在可控的范围内,现在我们要去京都。事情渐渐变得失控,所以你

害怕。”

下了论断,“你怕有人会死得不值当。这个人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

祁长瑾修长手指贴着女人腰间的软肉。

将人搂到自己怀里。

低头,温凉薄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像是在征求对方的同意,“你不要害怕……”

“我向你保证,你不会有事的。”

为了云皎月……

他即使无所不用其极!也一定会,将他们的命牢牢护住!

一刹那间,有不属于祁长瑾内心想法的念头。

强行出现在他脑海。

竟然会生出和云皎月和离的想法?

再乖乖和女人先前举例的那些人一样,接受昙花一现再急速凋零的结局。

祁长瑾眉心微蹙,他不喜欢这种并非自己所愿的意识。

念头被他不悦压下。

喉结上下滚了滚,正式安抚女人的不安和浮躁。

“人生直作百岁翁,亦是万古一瞬中。皎月,岁月太短。如果总是担惊受怕,思虑结局,纵使真的平安到老,也不会高兴。”

“有些人,读书只为明理,并非考取功名不可。读书时,意会到前人留下的词句,领略精妙之处时,哪怕一瞬,就已然觉得此生无求。他们一生可能并不璀璨,垂暮之年,和江边的白头蓑翁无异。可纵观一生,能由心行事,已经值得。”

“有些人,读书只是晋升途径,他志向高远,生来就是想报效家国。就算官场如暮色苍茫下,翻涌海浪上无灯的船只,在决定踏上旅途时,就算是死了,再不济会憎恶他人,也绝不会后悔冒险涉足仕途的决绝。”

祁长瑾眼神清明,“人这辈子,只要能大事不悔,小事心安,就够了。”

男人有些贪心。

他苦读十余年,需要足够的羽翼庇护祁家。

如今仕途在即。

既不愿放弃唾手可得的十余年成果,也想将云皎月牢牢守在身边。

他绝不会,让自己落得库大使陈黎这样的下场!

他要位极人臣!

要让云皎月和他一同站在峥嵘之地!

云皎月抬头盯着祁长瑾清亮的眸子,心里没来由安心片刻。

整理好思绪,不再被外界发生的事情所影响心情。

她当初当随军医生的时候,打从第一天起,就做好牺牲性命的准备。

因为她的信仰,在组织。

如果有一天,祁长瑾堪比她的信仰,或许她也能和他同生共死。

那时候,就算对抗不了既定的故事走向,她也会拼死一搏!

只是当下……

男人还不足以堪比她的信仰。

没打算继续纠结。

不专注内心时,马车外的嘈杂声音,也逐渐变得清晰。

马车外,周沁死死攥着江景千的袖子。

将人绸缎袖子扯烂,都不肯放手。

破口大骂,“江景千你没有良心!”

“段家倒了,你就要和我退亲?你别忘了,当初是我周家帮你江家渡过的难关!”

“怎么?你是不是想和我退亲后,去求娶祁昭昭?!”

周沁双眼通红,发了疯。

得知江家退完亲时,一路狂奔来找江景千要说法。

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很不得体。

听到对方在众人面前提及祁昭昭三字时,江景千唇角微微抿出一条直线。

幽深双眸生出冷意,心生不悦。

周沁看江景千没搭理她。

自言自语肯定道,“我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想去求娶祁昭昭!”

周沁眼泪一直掉,哭得梨花带雨。

泪水滴在江景千袖子上,后者生出厌恶。

周沁只想宣泄自己不满的情绪。

生拖死拽对方,想给人拉回周家,商量不退亲的事情。

边拽边控制不住情绪,“江景千,你对祁昭昭怎么就这么好?!”

“当初江家濒临关门,自顾不暇,你都愿意掏几千两去打点廷尉府!”

“而我们!我们好歹定过亲……你不经我同意就退亲!”

质问,“你有没有想过!”

“我以后如何在青州城立足?你怎么对我这么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