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炷香时间,祁家外头血流成河。
鲜红血液淌过整片街道所用的水磨方砖,渗进土壤。
烟花没过青州城,俯瞰下炸在半空,厮杀声如同蝇叫被掩盖。
祁家周遭人家都是商户,主君尽数都来赴宴,主母们听见动静,连连命下人在院墙和正门后门处严防死守。
祁家堂屋仍不知眼皮底下有大事发生。
宋时年和左昌顺两位大人无心屋子内的生意事,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向。
两人面色凝重,等听不见外头的细微声响,宋时年主动站在窗边。
推开支摘窗观详。
倏地,一道冷箭划过半空,箭矢准确无误击中他的胸膛!
噗嗤一声血液从口鼻涌出,喷射一脸。
左昌顺动作快搀扶住他,在后者倒在蓝地缠枝纹地毯时,上身没能触地。
“宋、宋大人?”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中箭?”
“有刺客有刺客!”
堂屋陡然间乱作一团,谈论商业合作的商户大脑一片空白,没了心思谈合作。
不少人冲到宋时年身边围住他,有些人则离宋时年很远,唯恐误伤。
左昌顺单手揽着同僚的肩膀,使其上身还能靠在自己怀里。
“宋大人,你的箭伤得立刻看大夫,我马上叫人去请。”
说着扫视一圈堂屋,随手指了个候在堂上的婢女,“有剪刀吗?”
“快去找剪刀,先把箭杆给剪下来再说。”
“免得到时候大夫到了,挪人的时候碰到伤口造成大出血。”
左昌顺横眉怒视向窗外,拳头咯咯作
响想把外头不知死活的人全给弄死。
然而青州城高官只有他和宋时年,无论是谁都不该再出事!
屋内江景千扫了眼大开的支摘窗,脸色凝重。
主动走到窗边去抽木棍,不管外头的动静。
关门窗那一瞬,视线内先前拉开弓箭的杀手,小腹中了箭。
也不知是从哪里夺来的弓和箭,手里只空余一把长弓。
他满是血丝杀疯了的眼睛眼露凶光,嘴角还洋溢着猖狂笑容。
突然,笑声未止,却被穿着家仆衣裳的人一刀砍下首级。
浑圆的脑袋在地上滚了两圈,身体倒地没了动静。
江景千嘴唇抿了抿,再不清楚状况也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皎月命人下帖的时间太仓促。
足以见这些杀手不光是冲着两位大人来的,连他们这些商户,或许都性命安危都牵扯其中。
满屋子里的人没几个人还残存镇静。
“左大人,祁夫人呢?”
“她不是青州城最出名的大夫吗?与其叫别的大夫来看,离祁家远还不说,医术未必能比祁夫人高,倒不如叫祁夫人来治疗宋大人的伤。”
江景千首先想到的就是医术高超的云皎月,环视周遭找不到云皎月的身影,这才意识到祁家这位主母不在堂屋许久。
……
云皎月带人去包抄杀手,有些未来得及翻墙的杀手看到有人围杀,大多数人选择同归于尽不死不休。
有少部分人选择窜逃。
杀手没有弓箭只能近身厮杀,云皎月带领的人手占了先机,绝大多数都能在
毫发无损的情况下灭敌。
去追零散窜逃的杀手。
杀手们站在路口准备分散去逃,想着追兵人手不足,他们还能有苟活再行刺的机会。
所幸路口离商道很近,迎面正好撞见去搬救兵的商道官兵。
“站住!都给我站住!”
穿着盔甲的官兵将杀手们团团围住,“还不快缴械投降?”
说着领头的官兵冲着云皎月点头哈腰,“祁夫人,您怎么出府了?”
客套道,“这些劫匪也真是疯了,竟然敢劫祁家的银钱。得亏今夜两位大人在祁家,有护卫守着没发生什么大事。”
“不过这种抓劫匪的小事,您发个话就是,哥几个肯定能办好差事。何必亲自出府。”
今夜围杀杀手的事情,云皎月并未告知官道上的官兵。
实在是城中的官兵操练力度不比军营,军纪散漫有余而严明不足。
摆架子耍威风或许还有一套,真要玩命的时候,就算真赶上也未必不是炮灰。
云皎月不露声色扫了眼这群官兵,好在只需要他们充场面。
没有纠正面前这伙人是杀手而非劫匪的事实。
然而这会儿领头之人冲威风过头,竟然往其中杀手的脸上啐了口!
声带好似扯破了几道口子,火药味十足怒骂,“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怎么还不快放下你们的破刀?”
“我实话告诉你们,外头商道上足足有上千官兵,哥几个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把你们给淹死!”
骂得不过瘾,走近。
轻蔑拍打杀手的脸庞,“要是再负隅顽抗,老
子当场就要你们的命!”
云皎月:“……”
话音落下,云皎月紧绷着的弦顿时被掰断!
微皱的眉心难掩戾气,急忙怒斥,“还不快住口!”
可惜为时已晚!
这句话刚说完,受到人身侮辱且被告知绝没有再行刺杀机会的杀手们,眨眼间转变想法操刀拼命!
手起刀落割破为首官兵的咽喉,密密麻麻的温热血滴滋了人一脸。
出于统治需要,大齐国自开国皇帝开始,历代帝王无不大力推广孝道。
皇帝的太庙亦有称自己为孝子皇帝者,连留下的遗诏都还不忘要重视孝道。
对着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人侮辱其母亲,这不是找死吗?!
而且这些杀手既然敢来青州城,那就是把自己的命,看得比刺杀官员这件事重要!
商道上有官兵不假,可几条商道加起来的官兵数量哪有上千!
这个狐假虎威的官兵,是把今日都指挥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都勒令出动的人员数量都估算上了!
知道没有逃命和卷土重来的机会,能不选择拼个鱼死网破?
云皎月瞳孔微沉,没有犹豫冲进人群去杀人!
几个杀手迎面朝她挥刀砍下,她灵巧一躲,侧身去握其中一人的手腕。
一掌往人后脑勺上劈,劈得手抖,在人晕倒之时迅速夺过刀。
刀刃在夜色下泛着冷冽寒光,沾着还没冷却的血,再次和新的血液该混合在一起!
云皎月扭动手腕砍向杀手们抬刀时的手腕!
手起刀落用力之大,三只手纷纷落地。
落地的
手依旧是维持握刀的动作,手指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居然在地上颤动。
“啊——我的手!”惨叫声不约而同响起。
被砍掉右手的杀手们捂住自己的伤口,嘴没来得及合拢!
云皎月一刀一个了结性命!
临了没忘记补刀,转身望向晕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杀手。
她的手掌湿漉漉黏糊糊一片,鹅黄色裙摆已是不能看,血液挥洒得吓人。
垂眸冷视,旋转大刀紧握手柄!
没迟疑,往胸口狠狠一刀下去。
不远处躲在暗处的胡嘉两人蹙了蹙眉,忍不住感叹,“主子,祁夫人的手段未免太狠了些。”
“她手起刀落的架势,就是我们手下的人,也不一定能这么利落。”
谁还能将她和当初在水龙县谈论佛法的信徒联系在一起?简直是判若两人。
陆乾入鬓剑眉上挑,浸了墨一般的瞳孔穿过暗夜望向云皎月。
路口人家未点灯,光线阴暗看不清表情面孔。
他硬朗的轮廓在黑暗中被模糊几分,看到这一地的血一地的人命。
看到杀疯了却丝毫没有一点心软后怕的云皎月。
眼眸泛着点点渲染的星光,暗藏嗜血笑了笑,“手段狠……不是很好吗?”
“这世道,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既然谁都不能清白立世,那最好的保命手段就是心狠!”
陆乾声音低哑犹如地狱间视人命寻常的阎罗。
极为淡漠望了眼袁州方向,又状似无意瞥过京都。
若有所思道,“忍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要收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