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内。
安南毕竟是大周的藩属国之一,在驿馆之中也有一座单独的院子。
此时中殿之中,史思迁与小公主二人端坐在主位之上,下方众使臣齐聚。
“大人,今日让我等前来此处,是想说什么?”
沉默良久,一名使臣终于忍不住问道。
“今日永安殿的事情,总是让我有些在意。”
史思迁眯起眼睛,沉声道:“大周这些日子,不会平静,这也是我等做事的好时候。”
闻言,那使臣与四周同僚对视一眼,苦笑道。
“大人,殿下的意思,是让我等找机会,将小公主嫁于李君言为妻,以此加剧大周内部的纷乱,但如今刚刚传来消息,太子已经倒台,李君言后日便要迎娶苏国公之女,这哪是什么好时机?”
“啪。”
却不承想,话音刚落,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那使臣有些惊恐的抬起眼,正看到史思明冷笑看着自己。
“白痴一个。”
“你以为那个太子,这么简单就会输?未免太小看他了。李都黎在朝廷内经营了十余年,根系复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摆平的。”
“如今太子位空缺,几个皇子斗得头破血流,我们自然要找其中之人下注。”
“李君言是大周权臣,皇帝对他的信重,甚至已经超出了寻常君臣该有的程度,这才是殿下要小公主嫁给他的
原因,但如今,若是李君言不行的话,李道吾也并未成婚。”
“找机会,搭个线。”
说到此处,史思迁微微眯起双眼:“我们能在皇城停留的时间不多,必须尽快解决这件事,明白吗?”
“是。”
众使臣闻言,颔首之后便纷纷离去。
殿内只留下史思迁与小公主二人。
等到众人走后,后者这才轻声说道:“师傅,你说如今这大周究竟什么情况?”
“我也不清楚。”
史思迁有些头疼,取出一份文卷:“但有一点很清楚,李君言并不像我们查到的那样,只是个简单的商人之子。”
“这个人,若是可以的话,公主还是多接触为好,就算不能拉拢,也不要得罪,他的重要程度,或许还在李道吾之上。”
“晓得了。”
小公主闻言颔首一笑。
望着远际,喃喃自语。
“李君言,这个人越发有意思了。”
此时,另一头。
李道吾站在宫门之外,看着不远处由太监领来的李君言,嘴角浮现出笑意。
“本殿下就知道你会来。”
“殿下料事如神,臣佩服。”
李君言颔首道。
“少挖苦我,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
说起来,李道吾倒是喜欢与李君言说话,大概是二者年纪差距不大,李君言又有些能耐。
身为皇子,厌恶废物,是第一个本能。
将众太监与宫女驱散之后,李道吾将他带到凉亭之中。
“这夜风还凉着,来到殿下这里,总不至于一口温酒都没有。”
李君言笑道。
“合着来打秋风的?”
闻言,李道吾白了他一眼,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陶罐。
“十五年桃花酿,青州送来的贡品,父皇就给了我一点,你省着点喝。”
“呵……到底是殿下大气。”
那酒早已温好,李君言取杯斟酌,只一口,暖意与花香在骨子里溢开,不由感慨:“确实是好酒。”
“你总不至于只是来讨口酒喝,说说。”
李道吾捻了枚糕点入口,看着他道。
“陛下那边已经让杜大人送来手谕,后日正午,在天寿宫成婚。”
话音落下,李道吾的手不由得一僵,而后压下心绪,皱起眉头问道:“天寿宫?”
“先前听到的时候,臣也如殿下一般。”
李君言沉声道。
天寿宫历来是皇室中人寿宴婚娶之地。
他李君言虽然颇有奇功,又深受厚爱,但说到底,也并非皇室子弟,论起出身,在一众书香门第的大臣之中,更是污点重重。
养父是商贾,后犯事被斩首就不说了。
便是他自己,也有过科举舞弊下狱的黑历史,虽然后来查清楚,但下过狱往往就不一样,无关真相。
如今却给他的婚宴安排在天寿宫?
李玄武这一手实在是让人费解。
“只怕朝中又有不少人要因为此事胡思乱想了。父皇当真是……”
想到此处,李道吾不由苦笑道。
“他们如何想都无所谓,臣在朝中大概也不会待太久。”
却不料李君言下一句话便是如此。
“李君言,你总不是想……”
听到这话,李道吾心口顿时一颤。
好似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不错,成婚之后,臣会交出权柄,马放南山。这是之后的安排,殿下过个目,也算是有些准备。”
李君言说着,将一份文卷放在李道吾手中。
他本是打算将李都黎弄下来之后,几位皇子谁得了太子之位,皆是各凭本事,与他无关。
但到底还是插了最后一手,也算是给李道吾这些日子的相助道个谢。
文卷上写得清楚,成婚后三日,他便会与李玄武上奏章致仕。
李君言走后,各方安排的建议,也都已经写清。
大理寺交给方林,神机营交托许云锦,甚至与那个还不曾建立起来的锦衣卫,也已经写好了内部制度与各位置上合适之人。
“臣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接不接受这个安排,是陛下的事情。”
“父皇不会放你走。”
李道吾放下文卷,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李君言已经对他相当够意思?
这文卷李君言本可以不给他,但如今给了,便是让他有个准备,这里头谁人可以拉拢,谁人须得小心,都有了提醒,也算是为李道吾争夺太子位给最后的助力。
但即便如此,有一个最大的麻烦,李玄武。
以李玄武的态度来说,他绝不会轻易放着李君言离开。
“况且,你才二十一岁啊。”
李道吾越发不解:“二十一岁,就已经位极人臣,这世上多少人想而不得?父皇在时,你是朝中重臣,我得位后,你的位子只会上不会下,就这样,你还要放弃这些东西?”
“只是累了而已。”
李君言淡然道。
“臣最开始入了朝堂,也不过是为了给父亲雪去冤屈罢了,如今心愿已了,朝堂里面这些东西,我只是擅长,但不喜欢。”
“如今倒有了机会做个闲散富家翁,有何不好?殿下也不必担心,陛下那头,我会解决。”
“这倒还在其次。”
虽然不理解,但李道吾还是听出他去意已决。
思忖片刻后,幽幽说道。
“你知晓史书,里头有多少人是急流勇退,却能全身而还的?”
“倒也不是我不支持你,只是有的事情,除非一开始便不曾卷进来,否则,你如何能离开?”
“罢了,今夜也是我矫情,此杯便敬你我也算曾有兄弟一场,真能走的话,有机会与轻歌替我问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