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抵达了金碧辉煌的昭阳殿。
庭院里种满了奇花异草,还有花树十六株,风吹花动,层层叠叠,洒扫的宫女就有数十名,见过礼后便继续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绕过那玉刻湖光山色屏风,可见金砖铺地,雕栏画槛,薄澈绡纱与珍珠幕帘垂坠在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由此可见宫殿主人的荣宠程度。
姜柚的目光落到了缠枝牡丹翠叶香炉旁,纯贵妃显然很疼爱这个外甥女,直接站起身迎了过来,她不过二十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浅红色的宫装,五官精致,挽着简单的发髻,鬓边簪着一朵海棠绢花,金步摇微微晃动,娇艳明媚。
她的气质很干净,眼神澄澈,入宫十年,却仍像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这可能也是她盛宠不衰的原因之一。当然,她出生于世家大族,胞姐的丈夫还是正一品的文渊阁大学士,这些都足以支撑她的荣宠。
礼不可废,姜柚照着记忆中的样子,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膝盖才微微屈起,就被纯贵妃一把托住了,她笑着打趣道:“怎地忽然这般懂事了,就你我二人,无须讲究这些。”
“快让姨母看看。”纯贵妃捏了捏她的包子脸,心疼地说道:“消瘦了许多,都没有以前好捏了。”
“哪儿有,还是跟以前差不多的。”大概摸清楚她的脾气后,姜柚从善如流地站直了身子,撒娇道:“而且大夫都说了,我以前的身子骨太差了,长期积食,脾胃虚弱,以后须得饮食节制,适当运动。”
通俗来说,就是难以消化的大鱼大肉吃多了还懒得动,这样不好。
纯贵妃被逗得笑了起来,她入宫十年,膝下却一直没有孩子,这是她唯一的遗憾。而胞姐早逝,留下了怀野与呦呦这两兄妹,怀野十四岁就跑去参军,只呦呦一人留在燕京,养在姜老夫人的膝下,这孩子虽然娇纵了些,但在疼爱她的长辈面前还是很乖巧的。
这些年来,她已经将呦呦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待。
纯贵妃把备好的羊奶推到姜柚面前,神色变得严肃了一些,细长的眉毛一拧,认真地说道:“呦呦放心,那卫崤居然敢推你落水,姨母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正在喝羊奶的姜柚:“……”
“等等,姨母。”她当场表演了一个小学生举手,举起脖子上戴着的翡翠锦鲤,用一种大仇得报的骄傲语气说道:“刚才来的路上,我已经遇到过卫崤,并且让他给我赔礼道歉了。”
纯贵妃凑过来,染着凤仙丹蔻的纤纤玉手拿起这条项链,翡翠珠串、翡翠锦鲤,色泽自然、均匀又浓郁,质地细腻,宛如一波碧色生幽的水环绕在颈间。
一眼就能看出是好东西,而且这锦鲤雕得灵动极了,仿佛在碧水中游弋一般。
不过这对见惯了好东西的纯贵妃来说,倒也没有多特别,她撇了撇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就把你收买了?”
姜柚:……真是对不起,我给有钱人丢脸了。
只不过她收下这个东西,只是不想再跟卫崤多有牵扯,毕竟他真的不太对劲,感觉很危险。
“还好有姨母在。”纯贵妃呷了一口茶水,心疼地说道:“不然按你这良善的性子,都被欺负成这样了,居然这般轻易就被哄好了。”
姜柚觉得,这个姨母的滤镜可能有八百层厚,记忆中原身做的那些事,可跟“良善”一点边都沾不上!
正当她想说什么的时候,一个二等宫女走了进来,福了福身子,说道:“贵妃娘娘,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七皇子请来了,现在正等在殿外。”
纯贵妃扣上茶盖,把青瓷茶杯往茶几上一放,冷下脸说道:“让他进来。”
姜柚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上一秒还在想跟卫崤撇清关系,结果下一秒就又遇上了,她扑过去挽住纯贵妃的手臂,眨巴着乌溜溜的杏眼,小声说道:“姨母,其实……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看着小动物一般贴在身侧的小姑娘,纯贵妃的神色缓和了下来,点了点她的鼻尖,问道:“什么事?”
“其实……”姜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当时是我自己踩滑了摔下去的,您还是不要教训七殿下了。”
纯贵妃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狐疑地反问道:“这是真的吗?该不会是收了他的东西,才帮他说话吧?”
这两天身子勉强恢复了,脑袋也不疼了,在进宫的马车上,姜柚特地回忆了一下这段混乱的记忆,当时燕京下了一宿的雨,桥面本就湿滑,在侍从为难卫崤的时候,激动的原身一脚踩到了边缘处的一点青苔,失去了平衡的身体直接翻下了石桥。
典型的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虽然有些离谱,但这还真就是事实,姜柚在脑海中模拟了半天,最终得出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结论,那就是——作者让你三章死,哪能留你到五章啊!
原身落水身亡后,在场的侍从和侍女害怕受到牵连,一股脑地把过错都推到了卫崤的身上,毕竟他只是个没有靠山的皇子,不受皇帝的宠爱,平日里没少受到欺辱,大家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这也导致卫崤更加黑化,受到二十庭杖的他被扔到军营自生自灭,拼着一股狠劲和勃勃野心,又从血腥的地狱中爬了回来。
虽然他笑得跟个杀人凶手似的,但还真不是他推的人,姜柚觉得,他那般表现,大概是看见平日里骄纵跋扈的仇人落水,心里觉得畅快罢了。
可按照原身不讲理的性格来说,不会轻易就将此事揭过,加上她本就讨厌卫崤,就算是自己脚滑,肯定也会怪罪到他身上,非得要他赔礼道歉了,才能出口恶气。
姜柚倒是没有这么多顾虑,只不过一时间不好改变人设,勉强维持着跋扈的性子,要了他的东西,就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并不想再有什么别的大惩小戒。
想到这里,她的思绪稍微跑偏了一下,话说,现在她没死成,卫崤也就不会再受刑,然后被扔到军营了……这是不是断了未来摄政王掌权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