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柚坐在窗台前,任由生莲给自己梳妆。
昨夜那番惊心动魄的遭遇宛如做梦一般,把她送回府后,姜朗行便连夜进宫面圣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他刚从洛州回来,就遇上这种事,对方敢在京城中暗杀一个一品大臣,如果不是肆无忌惮,就是狗急跳墙。
看来这燕京近日不会太平了。
见姜柚神色郁郁,在旁边准备衣服和挑选首饰的长依关切地问道:“小姐,昨夜没睡好吗?”
担心老夫人受到刺激,而且还没抓到幕后凶手,父女俩达成一致,暂时隐瞒了遇刺这件事,大家都不知道他们遇到了这么惊险的事情。
姜柚摇了摇头,就是睡得太好了,昨晚上她能进入异空间,也不知道小卫崤的身体怎么样了。
不过想到今天要进宫,她又打起了精神来,笑着说道:“这件衣服太夸张了,换一件简单的吧。”
长依挑了一条很繁琐的裙子,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交领、广袖、宽摆、层层叠叠,绣着大片的金色、银色蝴蝶,仿佛要从中振翅飞出。
穿上这件精美的衣裙简直就是人间富贵花,人群中的焦点。
姜柚表示还是算了,穿着太不方便走动了。
长依应了一声“是”,便把这条裙子压回了箱底,在姜柚的示意下,拿出了另一条简单的衣裙。
茶红色的上衫、古绿色的下裙,没有多余的绣花,只有漂亮的缠枝暗纹,举手投足间,光华隐隐闪动。
“噫。”长依看着妆奁里的首饰,奇怪地问道:“小姐,老爷昨日送予你的双股玉呢?”
“不在吗?”姜柚歪了歪脑袋,面不改色地说道:“那许是落在爹爹的马车里了,没事,等会儿我让他找一下。”
长依点了点头,没有起疑:“是。”
生莲有一门挽发的好手艺,将梳篦用蔷薇露沾湿,认真地给姜柚梳头发,中间的头发往后梳,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头发一共分成三份,扎成辫子,头顶、两侧,又用坠着珍珠的红色发带将辫子扎成鬃髻,再搭配上一对金质累丝蝴蝶发簪,还会微微颤动,栩栩如生。
一个完美又俏皮的三小髻就梳好了,衬得姜柚白润细腻的小脸更加可爱了。
换上衣服后,长依和生莲让小厮把收拾好的箱笼搬上马车,说道:“小姐,已经收拾好了,咱们走吧。”
姜柚点了点头,说道:“稍等,我去跟祖母告个别。”
三日后是太后的寿辰,纯贵妃早上特地从宫中派了人来,她膝下没有孩子,觉得殿中实在是冷清,又很是喜欢小外甥女,便想借此机会接她进宫小住几天。
姜柚没有拒绝,正巧她也想进宫一趟。
跟姜老夫人告别时,还正巧遇上了姜宜安姐妹俩,因为两人最近在暗中筹备太后寿宴上的献礼,想借此大放异彩,所以好长时间没出现在姜柚面前了。
听说她又要进宫去小住,姜宜宁有些酸溜溜地说道:“五妹妹真是好福气,旁人想进宫一次都难如登天,不像你,有个像纯妃娘娘这般好的姨母,沾了她的福分,能在这皇宫进出自如。”
姜柚看着她,赞同地点了点头:“是的呢,我也觉得自己好有福气哦,这福气四姐姐是不是也想要?哦,我忘了,四姐姐没有姨母,真是太可惜了,不然还能让你姨母努力一下的。”
姜宜宁一噎。
“宜宁,别胡说八道。”姜宜安拿出姐姐的派头,看向姜柚,柔柔地叮嘱道:“五妹妹你到了宫中,便是代表了咱们姜家的儿女,莫要像在家一样随便闹小脾气,三日后又是太后娘娘的寿辰,一定要谨言慎行,懂事一些。”
她深知这小五的脾气,不喜约束,讨厌旁人说她不懂事,越是这样说她,她越是肆无忌惮。
“放心吧三姐姐。”姜柚一脸真诚地说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都懂,谁要是敢对我不敬,就是对你和四姐姐不敬,我一定代表你们好好教训他。”
听她要把自己拉下水,姜宜安的表情微微一僵,笑着说道:“三姐姐自是放心你的,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姜柚面不改色地笑了笑:“那我就先走了,不然姨母该等急了。”
待她走后,姜宜宁露出不忿的表情,咬牙说道:“得意什么,那纯贵妃入宫十年了都没有孩子,若不是靠着家世,真以为能稳坐妃位呢!”
“好了,有家世能依靠,也是人家的本事。”姜宜安摸了摸新染的丹蔻,说道:“咱们没这个命,就只能靠自己了,三日后的机会,可一定不能放过。”
她已经及笄了,正是说亲的年纪,可是因为庶女的身份,高攀不上大户人家的嫡子,老夫人给她相看的,都是一些庶子或者家室低的嫡子。
姜宜安攥紧了手指,她没有时间再等了,既然老夫人偏心,三日后,她就亲自为自己择一个好夫婿。
待两姐妹离开后,不远处的墙头上,闪过了一道神出鬼没的身影,来无影去无踪,如同幻觉一般,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原地。
皇城,国师府。
这是一座看起来十分宏伟的宫殿,碧瓦朱甍,地面用的是衢州产的大青砖,砖缝清晰平直,错落有致,犹如燕京坊市的排布,布局严整。
殿中设有高台,上置精雕的神龛,四面围着落地的灯架子,角落里有一个巨大的丹炉,靠墙的位置放着一个百子柜,分门别类地装着很多珍贵的材料,梁上垂下了许多古朴的铜铃和灯笼。
“哎哟真是辛苦国师大人了,吃了您炼制的丹药,皇上的身体是越发好了。”
建元帝的贴身太监胡荣笑得一脸谄媚,把赏赐留下后,这才取了丹药离开。
童子站在殿外,回头看了师北尘一眼,只见他安静地站在丹炉前,穿着一件用银线绣云纹的白袍,广袖微微拢着,乌檀似的长发未扎未束,十分随性地披散在身后,垂至腰间,一条覆眼薄纱绕到后脑勺打了一个结,只一个背影,就给人一种矜贵自持的感觉。
童子默默地退下了。
这时,一道神出鬼没的身影出现在了师北尘身后,一身黑衣,面上覆着一块黑色的面具,单膝跪拜,手中的玄剑支撑在了地砖上,垂首恭敬地汇报道:“主子,姜家小姐已经上了进宫的马车。”
他把几人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学了一遍后,又沉默地垂下了脑袋。
殿中很安静,师北尘许久都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有风吹得铜铃细细地响。
他转过身来,拢着袖子,眼睛被薄纱遮住,眉峰孤绝冷厉,轮廓干净利落,他微微启唇,唇缝好似花瓣的纹理一般:“退下吧。”
待暗卫退下后,空荡荡的大殿中,师北尘抬手取下了覆眼薄纱,一张陌生的、霜雪似的脸暴露在空气中,而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却眼熟极了,光影浮动间漂亮得不像话,深沉的目光仿佛穿过了大殿、屋脊、宫门、长空,最后落到了某个人的身上。
良久,他才轻声呢喃道:“是你吗?”
明明只差一步,他却迟迟不敢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