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柚在宫中一连小住了三日，卫崤说到做到，每晚亥时，都会到偏殿来接她，把她带去校场。
这校场在皇城的西南方向，离马厩不远，平日里是金吾卫和羽林军练兵习武的场地。
姜柚现在的身体素质不行，只能先从基本功练起，跑圈之后，再练习腿功、腰功、肩功和桩功。
卫崤还弄来了许多不知名的珍贵药丸和药膏给她调理身体，全都是神医程子阙配制的，还花了很大的功夫把药味中和，吃起来满口清甜，连皮肤都从里到外散发着一股冷冷的幽香。
借此机会，姜柚还见到了程子阙一面，传说中的神医意外的年轻，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生了一副好皮相，瞳孔微蓝的狐狸眼，喜欢眯着眼睛笑，笑起来颇为狡黠。
校场周围围着一圈塔形火盆架，上面放置着火盆，盆里堆着燃烧的火把，这些火把都是特地制作的，木棍浸湿，在顶端包覆沾有油脂和松脂的油布等物质，可以燃整整一个晚上。
程子阙是死皮赖脸跟着卫崤来的，他对这个“变数”姜五娘充满了好奇，在他眼里，这位冷心冷性的殿下是个洞察人心且善于玩弄权术的怪物，十四岁的时候就喜怒不形于色，运筹帷幄之中，这三年来，未行差踏错半步。
可是这样一个人，在姜家小姑娘面前，却跟变了个人似的，虽然依旧是一副矜贵自持的模样，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往日的他，就像是一个取人性命却眼都不眨，依旧面带微笑，冷眼审视的恶鬼。而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只……额……开屏的孔雀？总是在找各种机会展示自己。
程子阙为自己的想象打了个寒颤，连忙甩头，想把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甩出脑海。
正当他抽风的时候，身旁忽然传来了一声含笑的呼唤：“程大夫。”
程子阙难得有些尴尬，停下动作，把甩乱的头发捋了捋，看向了面前的姜柚，她的脸儿圆圆的，一双大大的杏眼乌黑明亮，鼻子小巧，嘴唇柔软，长得很乖巧，稚气未脱，却不难看出五官的精致秀丽。
以他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长大之后绝对是个艳绝上京的大美人。
面对漂亮姑娘的时候，程子阙总是很有风度，狐狸眼专注看人的时候，自带三分深情，他习惯性地放缓了声音，温柔似水地问道：“姜小姐……”
卫崤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莫名的寒意顺着程子阙的脊椎骨升上来，他一个趔趄，默默站远了一些，清了清嗓子，一脸正经地问道：“姜小姐，找我有事吗？”
他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吐槽，多乖一小姑娘，怎么被这么个煞星看上了，真是倒了大霉。
“是这样的。”姜柚抿嘴露出一个乖乖的笑，问道：“两个月前我落水的时候，祖母曾经派人请你出诊过，当时你还开了一张治疗风寒的药方，不知道程大夫还记不记得？”
程子阙的身子一僵。
姜柚仿佛没有看见他僵硬的表情，继续笑眯眯地说道：“因为我觉得它与平常治疗风寒的药方大有不同，所以一直想找机会跟程大夫请教一下，不知你在这张药方里加入了什么高见？”
程子阙干巴巴地重复道：“什么高见啊……”就是一些黄连啊龙胆草之类的……
姜柚这个表情与卫崤往日的变态模样如出一辙，他惊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后颈上的汗毛倒立，好像被命运扼住了喉咙一般，半天憋不出一个理由来。
程子阙悄悄向卫崤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卫崤却没理他，而是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因为他忽然想起了当时程子阙说的话——
为了给您出口气，我特地把药的苦味翻倍了……
药的苦味翻倍了……
苦味翻倍了……
翻倍了……
程子阙硬着头皮解释道：“姜小姐，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程子阙。”卫崤回过神来，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狭长的眼眸里含着凉薄的笑，轻声说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有一次不小心弄错了药的剂量，不会就是那一次吧？”
程子阙：我￥%……￥#
卫崤：微笑.jpg
姜柚：狐疑.jpg
程子阙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一脸愧疚地说道：“抱歉，姜小姐，那是我新改良的药方，剂量没有把握好，喝起来比正常的要苦一些。”
“不是一些。”姜柚敛了笑，严肃地纠正道：“是好几倍。”
已经苦到了她现在回想起来还会反胃的地步！！！
姜柚一言难尽地看着程子阙，真诚地建议道：“程大夫，以后再改良药方，还是多研究研究吧。”
程子阙吐出一口浊气，说道：“好的，一定！”
姜柚这才满意，乖乖伸着手，任由卫崤用护腕帮她把袖子束起来，这才进入校场中间去跑圈。
等她走后，敢怒不敢言的程子阙地暗戳戳地看向卫崤，如果眼神有实质，早就把他全身上下都扎满了窟窿，他没忍住阴阳怪气地说道：“殿下，当时我可都是为了……”
卫崤拢着袖子，安静地看着姜柚的身影，淡定地说道：“一株玄冰莲和一株赤精芝。”
“咳咳咳。”程子阙猛地收声，被口水呛得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咳嗽，他立刻义正言辞地说道：“都是我的错！”
他一脸羞愧自责：“我是个庸医，我真该死！”
“殿下。”程子阙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一个堪称谄媚的笑，说道：“那这玄冰莲和赤精芝？”
卫崤没看他，目光一直落在姜柚身上，漫不经心地说道：“在库房，自己去取。”
一句话让程子阙笑开了花，双手合十，感动地说道：“谢谢殿下，好人一生平安！”
转身离开之前，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说了一句僭越的话：“殿下，这姜家小姐年纪还小，您可千万收敛一些。”
卫崤冷冷地瞥了程子阙一眼，好像在看什么思想龌龊的禽兽，强调道：“她还是个小姑娘。”
程子阙：？
到底是谁禽兽啊！我只是让你收敛一下态度！看你这样子，恨不得连眼珠子都黏在人身上，万一吓到小姑娘怎么办？
程子阙忽然想起刚才姜柚与他说话的模样，宛如兜头一盆凉水，将他浇得完全冷静了。
罢了，当他没说，这姜家小姐可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乖巧软萌，从她的某些表情和举动中，竟然还能看出殿下的影子。
看样子两人都绝非善茬，不好惹，也不好对付，还挺般配的，话说这姜家小姐应该是明年就及笄了，及笄后就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不知道到时候殿下是怎么打算的。
程子阙晃了晃脑袋，这些事不是他应该操心的，他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宝贝吧！
嘿嘿，玄冰莲宝贝，赤精芝宝贝！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