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柚追到了一条阴暗狭窄的小巷子里,铺天盖地的黑雾笼罩了整条巷子。
刚踏进巷子,身后的喧嚣就在一瞬间褪去,仿佛跟外面灯火璀璨的世界割裂开了。
巷子很窄,两侧高高的砖墙几乎要挤在一起,裂缝中藏着很多潮湿的泥土和湿哒哒的青苔。
巷子里的光线异常昏暗,一阵风吹进深邃的黑洞里,带来一种更加深沉诡异的寂静。
姜柚知道,闻钦如今的力量很强,已经不同往昔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能入她的梦中,让她感受了一次鬼压床。
现在把这个地方隔绝开,对他来说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姜柚踩在坑洼不平的石板路上,试探性地唤了一声:“闻钦?”
话音未落,漂浮在空气中的黑雾就轻轻地在她的脸颊上蹭了一下,带着一股凉凉的湿意。
下一秒,凝聚成人形的闻钦出现在了姜柚面前。
苍白俊美的脸看起来很温顺,黑色短发梳理得很干净整齐,身上穿着一件复古风格的苍色长袍,袍上绣着精美的云纹,尽显古朴典雅。
只不过领间用金线绣了一双歪歪扭扭、憨态可掬的鲤鱼,看起来很是可爱,破坏了严肃温雅的气质。
这件长袍是姜柚烧给闻钦的,在她面前,他非常注重个人形象,每次以人形出现在她面前时,头发和衣服都得事先打理好。
他嫌弃之前的那件黑色长衫太过沉闷,而且冬季万物凋零,应该穿些颜色比较鲜艳的,于是姜柚便给他置办了好几套新衣服。
自从闻钦能离开文家之后,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看的,姜柚都第一时间带着他一起去尝试。
这件袍子是他自己看上的,不仅如此,他的每件袍子上都有姜柚绣的图案。
图案不算复杂,绣得多了,倒也不似一开始那般抽象了,还自成了一派风格,每一种图样都能绣得胖乎乎的,像简笔画一样可爱。
之所以绣那么多,是因为之前闻钦看见姜柚也送了闻霆一个香包,上面还有她亲手绣的白鹤。
看着眼泪汪汪的猫猫,姜柚连忙许诺以后还给他绣。
一来二去,闻钦用的每件东西,上面留下了独属于姜柚的印记。
对此闻钦表示很开心,这就说明他是她的了!
姜柚伸手摸了摸闻钦的脸颊,温声问道:“人呢?”
闻钦转头看向巷子深处,乖乖地回答道:“还在里面。”
姜柚松了一口气,恶鬼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无所顾忌,虽然闻钦在她面前很乖,但对别人就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
不过他很听话,她总是跟他反复叮嘱,不能随便伤人或者杀人。
看来他是听进去了。
见闻钦一副随时准备教训人的样子,姜柚笑着说道:“不要着急,先把他放走,咱们先看看他是谁派来的好不好?”
虽然她有些想法,不过还需要验证一下。
闻钦抿紧嘴唇,表情有些犹豫,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人的眼珠都挖出来呢,他不喜欢那人看姜柚的眼神。
可看着姜柚黑白分明的眼睛,他犹豫了不到一秒,妥协了:“好吧。”
“犹豫一秒,以示尊重。”追剧的系统嘎嘣嘎嘣地嗑着瓜子:“不错,用不到一秒的时间把自己说服了。”
一起追剧的002附和道:“我在‘不听老婆话’的挑战中获得了0.1秒的好成绩,击败了全国0.1%的选手,你也快来试试吧。”
姜柚差点被两个活宝逗笑,好笑的说道:“你们俩还挺自在啊。”
002一惊,悄悄端正了松懈的坐姿,果然,工作时间摸鱼是会传染的!
这时,巷子深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能听出此人崩溃和绝望的心情。
姜柚转头去看闻钦,他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他真的没杀人,只是吓唬了一下而已。
王麻子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常年混迹在苏州城内的大街小巷,对这些路简直是熟记在心,结果他来来回回跑了许久,无论怎么转,却一直都走不出这条巷子。
这深得看不见尽头的巷子仿佛一个怪物的胃囊,随时准备将他吞吃,连皮肉带骨头,什么都不剩下。
直到此时王麻子才注意到,巷子外的人声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周围是死一般的安静,衬得他的脚步声格外空荡。
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娘呀,他是不是撞鬼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王麻子全身都打起了哆嗦,腿软得跟面条似的,一步都迈不出去了。
一阵风吹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成朽的泥土味,光线微弱而摇晃,把他的影子照得格外扭曲,
这影子的颜色格外深,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和动向,灯光每摇晃一次,它就会在墙壁上缓慢地扭曲、变形、游走一次。
令人心惊胆战。
双眼发直的王麻子盯着这影子看,他从中感受到了一道冷酷而残忍的视线,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从里面冒出来了。
紧张、恐惧,还有害怕的情绪莫名蔓延在心头,让他止不住地浑身发抖,甚至连额头都开始不知不觉地冒出了冷汗。
千万,千万不要有任何东西从影子里出来!
王麻子在脑海里不断地念叨着这句话。
紧接着,扭曲的影子在墙上渐渐拉长、变大,速度跟他逐渐加快的心跳几乎同频。
王麻子机械地仰起头,伸长脖子,呆呆看着漆黑的天空,一道大得已经超出了他感知范围的黑影正在俯视他,如同警醒的大型猛兽,透着要把人碾碎的森然杀意。
下一瞬间,黑影如巨大的浪潮一般,猛地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击而来,无处可逃,无处可藏,巨浪扑面的压迫感令人毛骨悚然。
屏住呼吸的王麻子只觉得自己全身的皮肤都紧绷得随时会撕裂。
他本能地往后仰倒,摔在地上,疼痛和裤子里的湿意终于让他稍微缓过神来,被堵住的喉咙顺畅了一些,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他翻了个白眼,意识有些模糊,刚要昏过去,一道无形的力量就毫不留情地抽到了他的脸上,一下,接一下,十几个耳光,硬生生把他抽醒了。
这时,巷子外忽然又响起了喧闹的人声,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落在王麻子的耳边,在此刻犹如天籁。
他一边哭,一边连忙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来这条巷子了!
看着王麻子逃命的背影,闻钦邀功似地凑上来,笑着说道:“我放他走了,也没有杀他。”我很听话,我要奖励,
姜柚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好乖。”
闻钦眯起眼睛,跟只餍足的大猫似的,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被吓尿的王麻子一身骚味,两边脸颊红肿得不成样子,跟个疯子似的,过路的行人都避之不及。
这小青头(小混混)在这一带还挺有名的,总是偷鸡摸狗、坑蒙拐骗,很是惹人厌,不知是哪个正义之士把他教训了一顿,真是大快人心!
王麻子现在可顾不了这么多,逃命似地跑得飞快,姜柚和闻钦不慌不忙地跟在后面,很快就来到了一条还挺繁华的街道。
街道两旁商铺云集,挑高的灯笼亮着,与星空交相辉映,形成了一幅美丽的夜景图。
王麻子的目标很明确,跟约好的几个兄弟会合之后,就拦着不让他们去保宁堂了,大家伙本来不信他说的什么撞鬼了,但见他脸色不对,又尿了裤子,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的。
一群人讨论了一会儿,便结伴直奔着一间比较隐蔽的角落就去了,开门的人很谨慎,见是熟面孔,才把他们放了进去。
姜柚没有贸然靠近,而是站在不远处,让系统帮忙去监控了一下。
这坐落在角落里的房子居然是一间隐蔽的大烟馆,大烟馆的内部陈设十分简单,一排排的竹制或木制的躺椅,旁边摆放着一个大烟榻。
大烟榻是用来放置烟灯和烟枪的,墙壁上还挂着一些用来过滤鸦片的烟具和工具,许多人躺在烟榻上,吞云吐雾,好不快活。
但不难看出,有的人得到了短时间的神经麻痹,身体却早就承受不住了,因为长期吸食大烟,所以已经受到了无情的摧残。
他们的身子瘦得不像样,脸颊凹陷,脸色枯赢,看着奄奄一息的,一口大烟抽进去,被刺激得涕泪交横,肩耸项缩,手足萎顿,躺在那里跟干尸一样。
看着简直是人鬼难分。
有的人又把大烟称作芙蓉膏,取个这般好听文雅的名字,实际上却是恶心人的脏东西。
整个烟馆的氛围是昏暗而沉闷的,没日没夜的烟雾缭绕,如同一个阴暗的洞穴,与外界的喧嚣和繁华形成鲜明的对比。
姜柚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闻钦立刻就注意到了她的脸色变化,凑过来,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姜柚指了指大烟馆,认真地说道:“这种吸食大烟的地方,绝对不能去,大烟是毒,不管是生理成瘾,还是心理成瘾,只要一染上,不仅会毁灭自己、祸及家庭,还会危害社会,绝对没有好下场。”
闻钦乖乖点头,虽然他是鬼,根本碰不到这种脏东西,但她说的都没错。
王麻子停下脚步,一脸陶醉地深吸了一口,刚才濒临死亡的恐惧仿佛都减轻了不少。
他走在几个兄弟之间,大家的表情都很馋,他们想放松身体的时候,偶尔会到这里来吸一口,要不是手头没钱,真想天天泡在这里面。
他们兜兜转转的来到了一个隔间,这个大烟馆其实是花烟馆,这种房间是提供给手里头有钱的人,里面还有专门伺候抽大烟的漂亮姑娘。
这个时代的烟花之地普遍也是分等级的,最上等的叫“书寓”,中等叫“么二”,再往下就是“花烟馆”,相当于最末之流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姜耀祖正舒舒服服地躺在烟榻上,肥胖的身子就跟一滩软泥似的肉一样,神情有些恍惚。
从姜耀祖出生开始,父亲姜老三就经常不着家,外面一堆狐朋狗友,他长大之后,跟着学了个十成十,甚至比姜老三还要玩得花。
不过这大烟他接触的时间倒是不长,一直到前段时间被学校开除,这才肆无忌惮起来。
姜耀祖飘飘欲仙地眯起眼睛,怪不得他爹天天泡在大烟馆里,原来抽大烟是件这么享受、快活的事情,他要早知道,早就来享受了。
他娘那种没见识的女人,根本不知道大烟的好,还天天在家里念叨。
旁边的女人正在烧烟泡,她的动作很熟练,先用烟灯将熟鸦片烤软,然后搓成小球或者圆柱状,塞入“枪斗”之中。
见一群人走进来,她抬起漂亮的脸,表情却很麻木,看了他们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手上动作不停。
“姜少爷。”
几人搓了搓手,一脸谄媚地凑上前,姜耀祖喜欢听别人叫他少爷,他心情要是好了,经常随手给赏钱。
姜耀祖的眼睛觑起一条缝,悠哉悠哉地问道:“怎么了?人教训好了?”
几人都看向王麻子,他走到前面,谄媚地蹲在烟榻边,绘声绘色地把刚才自己的遭遇描述了一遍。
其实经历了这件诡异的事,他心里很是害怕,不由得打了退堂鼓。
还没听完,姜耀祖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少爷我不信这些,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说了半天就是没教训到人呗?”
“姜少爷!”王麻子见没钱,咬了咬牙连忙赌咒发誓:“明天,明天我们一定得手!”
姜耀祖伸手接过女人递过来的大烟,深深吸了一口,浓烟在肺腑里滚了一圈在吐出来。
看着其他人眼馋的模样,他故意跟逗狗似的,把浓烟吐在了王麻子的脸上。
姜耀祖的眼神有些涣散:“行,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明天要是再不成功,那赏钱也别想要了。”
看着这一幕,姜柚活动了一下筋骨,很好,幕后指使的人这不就找到了吗?
她看向闻钦,笑吟吟地说道:“乖,等会儿掩护我。”
有些蠢蠢欲动的闻钦点了点头。
他们等了一会儿,那几个人离开了大烟馆,准备找个地方喝酒,走过一条巷子时,王麻子忽然有些心惊胆战。
其他几人见状直笑他窝囊,那胆子比老鼠的还小,走个巷子都怕成这样。
笑声未落,诡异的黑雾就弥漫了过来,阴寒刺骨,所有人的笑声都哽在了喉咙里。
一道看不清身影藏在黑雾突上来,步伐沉稳且稳重,却快如鬼魅,像是一股无法控制的狂风周旋在几人之间。
跳跃,击打,交错,挥动,每一次攻击都带着精确的计算和深厚的经验。
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几声沉闷的声响和清脆的骨折声就此起彼伏地响起了。
三分钟后。
姜柚理了理头发和衣裙,面不改色地走出小巷,身后哀叫不止的人躺了一地,表情惊惧到了极点。
她笑眯眯地对闻钦说道:“就让他们在这里待一晚上好了。”
闻钦正有此想法。
至于姜耀祖,姜柚另有办法对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