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成益的声音铿锵有力,如同泣血。
但言语间的内容,却让所有听闻之人神色变得无比微妙起来。
此情此景,与“堂下何人,状告本官”,有异曲同工之妙。
跑到人家的山门,来状告人家的长老。
这事能成吗?
恐怕最后的结局,大概率要判状告者有罪。
至于一切的黑暗与不公嘛,当然是子虚乌有,不了了之。
祁成益所讲述的,大部分是路上梳理出来的贼首证供,道尽了假狂沙门与长老牧界之中的肮脏龌龊。
同样,还有不少捕风捉影的事情,算是贼首自己道听途说,也被一并编排了进去。
但贼首觉得,以那牧界的操性,他听说的那些破事应当也八九不离十。
即便不尽其实,也跟真的没什么两样。
反正他是破罐子破摔,能拉一个下水就拉一个。
尤其是当贼首见识到九龙拉仙殿巡视长空的这种异象之后,便知道自己是彻底没救了。
如果能把牧界拉下水,甚至把整个太一道拉下水为自己陪葬,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只能说人这种生物在“放开”之后,心底的阴暗面就会无限膨胀。
甚至远远要超出自己想象。
比如此时的贼首,恨不得下一秒整个大荒直接爆炸。
大家一起尘归尘,土归土。
少部分内容,则是祁成益卧薪尝胆的这段时间,自己搜罗的诸多罪证。
贼首毕竟是头头脑脑,不可能所有细枝末节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恰恰很多时候,就是最底层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更加黑暗,令人愤慨。
太一道山脉脚下,方圆几千里内,城池林立,人口难以数计。
此时无论是江湖散修,还是凡人百姓,都听得那是一个咬牙切齿。
既得利者高坐云端,那么利从何而来?
利总不会是凭空产生的,那么自然便会有很大一部分,是在无利者身上得来的。
虽然不公的黑暗并没有笼罩到每一个人头顶,但很难保证下一个被吞没的是不是你。
所以一旦出现侠义之士铲奸除恶的剧情,便定会引得天下之人拍手称快,广为传颂。
归根结底,正是因为如此。
没有人会愿意厄运真的有一天降临到自己身上。
所以若是能够黑暗尽去,自是最好的。
虽然这并不现实,但并不失为一种美好的憧憬。
黑暗的事情有很多,但如此搬到明面上来宣告天下,还是头一次见。
正义之士在愤慨的同时,却也无能为力。
不管说是弱小也好,软弱也罢,总之并不是谁都有勇气,站起身来,直面不公。
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这位名为祁成益的勇士,最后的下场不要太凄惨。
毕竟在太一道面前,小小狂沙门的宣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至于很多“名门大派”,面色就都显得很不自然了。
因为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同样是祁成益口诛笔伐的对象。
只不过祁成益没有更多证据挨个点名道姓罢了。
“住口!”
“胡言乱语!”
“一派胡言!”
天一道的山门内,很多人跳脚,大声呵斥。
但声音却根本不可能盖过宋祁的气血。
只能是龟缩在法阵中,无能狂怒罢了。
太一道也不是什么乡野间的小宗门,毕竟统御着数万里疆域,一点见识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仙殿中人的气血之澎湃,掌控之精妙,大抵还是能够看出一二的。
虽说普通的大神通者,激荡起声音,也能吼得千里疆域不宁。
但根本做不到眼前这种效果。
必然是近处声音大如雷霆,远处声音小如蚊蝇。
而如今,在宋祁的操作下,数千里疆域,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晰无比,而且音量合适。
就好像是在茶楼的雅座上,听说书先生讲故事一样。
不敢想象,究竟是多么精妙的修为,才能如此这般。
所以太一道上下,自然不敢冲出大阵,痛击来犯之敌。
只能龟缩在山门内,忍气吞声的听祁成益将内容讲完。
“够了!”
终于,在祁成益话毕后,总算是听见愤怒的声音自太一道山门中吼出。
“阁下究竟是谁?!”
“如此血口喷人,污蔑我道统,是何居心?!”
狂沙门不过是相南域中,一个半大不小的门派而已。
最强者不过五境,根本没有勇气与实力,跑来太一道山门前指控。
更别提做出宣告千里这样的壮举。
喊话之人所指的阁下,即为祁成益背后的宋祁。
如此举动,在莫名其妙的同时,难免不让太一道高层揣摩其中是否隐藏着什么特殊的含义。
至于什么伸张正义,打抱不平……
别逗了,大荒上哪有那么多吃饱了撑得的人?
所以根本没有人向真正的答案上思考。
“放肆!”
一声鹏啸,宛如山呼海啸,终于自仙殿中喷涌而出。
它宛如雷霆,自九天垂落,摇晃群山,震动大地。
“何为血口喷人?”
“尔等是在质疑,我主上信口开河吗?”
太一道的层次太低了,甚至让宋祁没有兴趣跟他们对话。
即便是雪银光的身份,其实同样是太一道高攀不起的。
但没办法,宋祁这一行人中,传话的事情向来是雪银光在负责。
红云不说话,雪里梅太过温婉,命玄则是有点虎,讲话不像是雪银光一样有章法。
这个任务除了交给雪银光之外,真还没有什么别的合适选择。
“无凭无据!不是信口开河又是什么?!”
“一介妖人,却在我人族疆域内如此放肆!”
“速速让你主上出来答话!”
“我太一道不是什么超然大宗,但也不是谁都可以欺凌的。”
或许是护山大阵给予了太一道足够的安全感。
又或者是趁着祁成益演讲的时间搬了救兵。
总之,此时的太一道理直气壮的据理力争起来。
“哦?”
雪银光不怒反笑。
“难道那什么牧界不是你们太一道的人?”
“牧界自是我太一道长老。”
“若你太一道自认清白,怎么不敢请他出来当面对质?”
“呵!”
互嘴了几句之后,只见一灰袍道人自天幕下腾空而起。
当然,这并非是所谓的牧界,应当是太一道掌教之类的存在。
“这正是尔等的无耻之处!”
“趁着我宗牧界长老外出游历之际,造谣生事!”
“现在牧界长老并不在山门中,如何与尔等对峙?”
很明显的推诿之词,看来太一道是打定主意要耍无赖了。
毕竟那牧界前两天还巡视过狂沙门,结果转头就外出游历。
这世间又哪有那么巧的事?
见雪银光已经在开始酝酿国粹,宋祁笑了笑,挥手示意他暂且退下。
“你是太一道的掌教?”
仙殿内,宋祁平静的开口了。
“正是。”
“看来阁下便是幕后主使了,不知我太一道究竟哪里得罪了阁下,方至如此败坏我教声誉?”
这一回,宋祁是真被逗笑了。
笑声不加遮掩,自仙殿中传出。
“你算是什么东西?”
“也配让本座来败坏你的声誉?”
“你!”
“太放肆了!”
宋祁之言,使得太一道上下震怒。
“给你三息时间,交出牧界,否则……”
“否则又能如何?!”
“这么看来,是没得谈咯?”
其实太一道的态度在一开始便已明朗。
他们一开口,便是全盘否认祁成益的每一句话。
明摆着是要庇护牧界。
说是蛇鼠一窝,为时尚早。
但即便太一道整体是好的,打得主意也是关起门来,自行审判牧界。
不过自己审判自己,是黑是白,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
即便是太一道的上级宗门正玄门介入,在宋祁看来,无非也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力量至上的高武世界,又哪会有那么多大人物真的关心底下的蝼蚁如何如何。
大概也就是宋祁这种现代人,方才会如此在意吧。
就算真的惩治了牧界,也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
这种处理问题的态度,或者说世界整体的规则,都令宋祁很是不喜欢。
迟来的正义,不说比草芥都贱,也终究会差了点意思。
“轰!”
一声雷鸣,震动天地!
狂风怒号,卷得八方云动。
刹那间,黑云压顶,覆盖整座山脉。
一道璀璨的雷霆大脚印,自虚无中凭空出现。
它以迅雷极速,坠向山脉上空中的天幕。
“轰!”
惊天巨响再生,大地与山峦同时在悲鸣。
在太一道眼中固若金汤般的护山大阵,顷刻间应声而裂。
太一掌教面色苍白如纸,神色惊恐,却是漂浮在空中,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在他的身前,已是浮现出一道身穿朴素白袍的身影。
很年轻,很英武。
不像是什么得道高人,反倒像是游戏人间的逍遥公子。
不过青年的眉眼间,却无形的透露出属于上位者独有的威严。
“如果掌教实在听不明白话,本座倒也略通一些拳脚。”
“掌教可想领教一番?”
[系统:你发现角色廖流(lv59)。]
廖流的身躯颤抖着,苍白的面容上很艰难的升起一抹僵硬的笑意。
如果宋祁口中所谓的略通拳脚,就是方才踏碎护山大阵的那一脚。
那还是不领教为妙。
(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