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杨自然是愿意的，甚至是有些意外钟鼎愿意说，怎么说呢钟鼎这个人防备心应该算是很重的。
这些日子看着他跟工作室的人慢慢熟悉，慢慢融入已经让周杨很开心了。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主动问周杨要不要听他的故事。
能看出来钟鼎问完之后自己好像都愣了一下。
可是还是看着周杨，目光有些复杂。
周杨笑了一下，“当然，要是你愿意说的话。”
钟鼎沉默了一会，试图张开嘴啊了一声，可是依旧发不出什么声音。
他像是无奈的笑了一下。
手动了起来，他比划的动作不算很快，周杨能看懂。
钟鼎以前一家四口，关系很好，很幸福。
他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大他两岁的哥哥。
从小钟鼎和哥哥都一样优秀，是父母的骄傲。
但是他们家对孩子的成绩倒是不算要求严格，想着孩子开心就好。
对比起年纪小点活泼的钟鼎，钟大哥是个很斯文文静的孩子。
那个时候大概是钟鼎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了。
可是一切都发生在他初二那年的寒假，他们一家去了奶奶家过年。
算是一个比较落后的农村。
其实每年他们都会回去，那边过年还让放鞭炮，让钟鼎很开心。
年三十的时候，村里的其他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在院子里叫钟鼎出去玩。
钟鼎坐不住了，那个时候他是个性格很外向的人。
钟大哥那天好像是有些不舒服的，原本不想去的。
可是钟鼎一直叫哥哥哥哥的叫着他陪他去。
钟大哥对弟弟一向是没什么脾气的，于是也只能起来穿了衣服陪他去，并且说好了去一会就回来。
出去的时候钟妈妈担心孩子身体，还说了钟鼎两句。
钟鼎有些委屈，觉得妈妈怎么这样啊！
被偏爱的孩子总是容易长脾气。
最后还是爸爸圆场说着自己陪着孩子去呗。
然后爷三就一起出门了。
可是有长辈在，孩子们多少有些玩得不尽兴的。
钟爸爸也知道，干脆就在一边跟一个老叔聊天儿，没有一直跟着他们。
钟鼎比划到这里手上的动作开始变慢了。
他的眼眶很红，过了一会之后就开始继续了。
就那么一下，他们出事了。
那种大威力的鞭炮炸开了冰面。
那原本是一个池塘，除了他们兄弟俩，其他人都知道，都避开了。
兄弟俩刚好是在池塘边上的。
他们一起掉下去了。
孩子们发出了惊呼声，鞭炮声一直很响。
一开始钟爸爸没注意，以为是孩子们玩疯了。
钟鼎不会游泳，可是他哥哥会，底下冰水真的很冷。
他一直往下沉，然后感觉自己被死死的拽着，往上拉。
溺水人的本能让钟鼎死死的抱住了他哥。
钟鼎的眼泪掉了下来，他伸手捂住了脸。
周杨有些难受，他其实能猜到后面的结局了。
周杨抽出来纸巾递给了钟鼎。
车内很安静。
明明还开着暖气钟鼎却觉得很冷。
他被爸爸拉上来了，哥哥没有冒头。
他爸爸没有犹豫的跳下去了。
那么冷啊。
不少人开始回去叫其他村民了。
可是那原本是池塘，
他的爸爸和哥哥都没上来。
那一年钟鼎失去了爱他的两个人。
他发烧了，烧了很久。
再次醒来的时候家里都是白布，他妈妈像是老了十几岁。
她满眼通红的拿来大棍子一下下的往钟鼎身上打。
奶奶他们护着他，可是没有用，妈妈开始恨他了。
明明知道哥哥不舒服的，明明是回来过年的，不出去不行吗？
后来无数次夜晚钟鼎都在想，对啊，不出去不行吗？
钟鼎发烧过后不会说话了。
他甚至说不出一句安慰妈妈的话。
他变成了一个哑巴。
而且妈妈依旧恨他。
一家四口回家过年，回来的时候剩下两个人了。
妈妈变了，她开始喝酒，不去工作。
看到钟鼎就满眼通红带着恨意，她甚至开始自残。
钟鼎很怕，他已经没有爸爸和哥哥了，怎么能没有妈妈呢？
他害怕的守在妈妈身边，在她自己的烟头往身上去的时候毫不犹豫的伸手抱住她。
那烟头真的很烫啊，很痛的。
妈妈开始崩溃了，看着沉默的钟鼎，看着他身上的伤口。
她开始不回家了。
钟鼎很害怕，每天放学他一个个酒吧的找。
可是他一看就是学生，人家根本不会给他进去，他还是个哑巴。
钟鼎一次次的问自己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后来妈妈带着一个男人回来了，男人有几分像爸爸。
可是钟爸爸的脾气温和，是个很好的爸爸。
男人相反，脾气暴躁，天天跟妈妈吵架，甚至会动手。
每次这个时候钟鼎就会出冲出来，他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
可是妈妈却总是骂他，问他为什么不开口叫爸爸。
家里没有钱了，妈妈不去工作，那个叔叔每天都问她要钱。
家里的存款，说好的给兄弟俩读大学的钱都完了。
妈妈怀孕了，他们要结婚了。
房子卖了，他们开始租房子住。
那个叫“弟弟”的孩子出生了。
钟鼎好像彻底被遗忘了。
他妈妈大概是不想记得他的，所有的心思都在了弟弟身上。
他们忘了钟鼎还需要钱读书，有时候两三个月才记得给他生活费。
他开始住校，开始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钟鼎有时候甚至不敢抱怨，他怎么敢呢，他还活着，可是他的爸爸和哥哥死了啊。
妈妈恨他，可是看着他的样子大概也是难过的。
所以当弟弟出生之后，妈妈和那个叔叔开始好好生活了。
钟鼎也开退出他们的生活，大学考的远远的。
甚至过年都不回去了。
可是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打电话问过他要不要回家。
他奶奶也已经去世了，那边好像已经没有人会再挂念他了。
钟鼎看着周杨，慢慢的比划，“其实很多时候我觉得我不该活着，可是我的命是哥哥和爸爸换回来的，我不敢死，我怎么敢呢”
他的眼泪从眼眶掉落，那破旧的眼镜都挡不住的破碎感，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被打得在地上晕了一个下午，我都能活下来。”
那天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他知道妈妈大概是永远不会再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