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放在前面的路障是拒马,这是一种在古代最常见到路障,它用木头交叉捆绑,其中一端削成尖利状,用来阻挡敌军的战马冲入。
拒马的摆放有讲究,错落进行,需要在极短距离的几截路,快速进行拐弯摆尾穿行。
这种测试多少带了些危险性。
假如说拐弯的动作慢了,便会被拒马顶端削尖的木头伤害,如果马车转向不够灵活,则可能会造成倾斜翻车……
过往七国的那些马车,哪怕是最擅长造车的北渊国与南陈国,它们也根本做不到这一点的,匠师们心知肚明。
但是,这一辆叫阿青信心满满的盘龙马车呢?
她专程来试这样冒险的路段,就为了证明它的与众不同吧。
“能成功吗?”
“不知道,估计悬吧。”
“如果成功了,那就是非常惊人的创造了……”
“我、我手心都发汗了,这明明又不是我造的木器,可我这会儿却很想求求神佛保佑,一定要叫它顺利通过啊。”
“我也是,我甚至都不敢想象,这样的马车是产自咱们邺国工匠之手,这要是真办到了……”
那可就不得了了啊,不仅是要轰动全国,简直会重新颠覆了七国工匠圈对邺国造车的认知吧。
造车的匠师们目光炯炯地盯着现场,哪怕瞠酸涩了,可眼睛依旧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
他们默默地、着急地祈祷着,千万、千万别失败啊。
而营寨的其它匠师,也紧张到手脚发麻,目不转睛。
校场之上,迎风马嘶合,砂砾空飒飒,盘龙马车奔速不减地到了拒马路障前——
驭夫经验老道,他都赶了十几年的马车了,按说什么样的情况没遇到过,可此时此刻,他就像是
他满脑子只反复地响起之前阿青交待过的事情,不要犹豫,不必害怕,相信自己的技术,也相信盘龙办得到。
十米、七米……不能再直行了,得转方向了……
驭夫大口喘息一口气,手臂用力调转马头方向,而马车朝右一拐,前轮小半径,后轮大半径,随之摆动,便轻松地躲过了前方马拒阻拦……
但马上又将面临
但有了
然后就是最后一个弧度大转弯,马车经过湿泞枯草地,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而这一整个过程当中,别说眨眼睛了,他们所有人好像连呼吸都给忘记了。
直到惊险的场面终于落幕,一个个才被憋得胸口生疼,大口大口地吐了一口气。
“真办、办到了?!”
“我的老天啊,竟然真的没有翻车,刚才那个打急转弯,车厢被甩着滑动,前后的车轮子不仅陷在车辙内,竟然还配合得当,成功渡过了……”
“我不敢相信,我、我如果对外说出去,谁能信啊?这马车还能跟单匹骑马一样,不仅不笨重累赘,它还像个灵活的胖子似的,做出这般高难度的左移、右移,它、它还坐了这么多人……”
匠师团中,瞬间爆发了激烈的讨论声,他们完全看不懂这一辆盘龙的构造,但他们敢包票,这车肯定跟时下的马车有着极大的区别。
它车厢的拔高与加长,势必造成车体平衡力的缺失,但不然,它跑起来,显然比邺国的战车飞燕,更加具有稳定性跟速度上的优势。
“阿青——”
牧高义跟史和通等马车一停,人就兴奋又激动地朝郑曲尺冲了过来。
他们手舞足蹈,就像两个控制不住自己高兴情绪的孩童:“阿青阿青阿青,咱们成功了!成功了啊!”
阿青,你们额们滴神啊!
造车的三十几名匠师,这会儿也从刚才的试测中缓过神来,他们也不再克制自己内心的喜悦,跟着欢呼大喊,兴高采烈。
郑曲尺本来还沉浸在盘龙马车的不足,还有方才观察到的弊端上,但被牧高义跟史和通他们震耳欲聋地叫喊着,她也回过了神。
“是啊,姑且算是成功了吧。”她受他们高涨情绪影响,亦扬起了一抹略显憨的笑容。
“阿青,别太谦虚,太谦虚会叫别人想揍你的。”他们咧嘴笑着轻捶了她肩膀一下。
从马车上下阶落地的宇文晟他们,这一次比之前那一次,更为惊喜,他们这一次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付长枫自从下了马车,人就神智志恍惚,就跟丢了魂似的。
蔚垚眼中的波澜起伏,难以平复,他收敛了往常的嬉笑态度,沉声道:“阿青,这辆盘龙马车,是我刚才低估它了,你之前所说的那一句话,我现在才真正的理解通。”
她说过:这辆马车,不是仅为了能够在平坦的城街石板路上行走,它更可以应对艰难不平的道路。
当时,他们以为的东西很肤浅,以为这辆盘龙马车或许要比其它马车要更好一些。
但是,经过刚才的测试,他们才彻底领悟,盘龙马车跟所有其它的马车,除了都叫马车以外,但却是完全不同的存在了。
若说,在外面看盘龙马车奔跑,应对各种障碍物,它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是稳定跟灵动。
那么坐在里面的人,才能够真正感受到它的特别之处。
它在应对任何路段时,都能让车中的人最大程度的感受到一种安定。
以往乘坐马车,哪怕是在相对的平路,一旦跑快了,那都是晃震得厉害,人就跟扔进搅拌机里似的。
可哪怕是在方才那样凹凸不平的路上,那般险况横生,他们在车内没有遇上特别惊人的颠簸跟震动,它极大程度地像一个堡垒似的,将他们护守在里面。
这一点,就堪称神奇了。
因为这一点,至今七国车匠,无一人能够做得到。
宇文晟声似温柔春风,郑色道:“或许我说的,你又可能觉得不满意了,但这一次,我却给不了什么更好的说法,唯有很好二字,是我的全部感受。”
郑曲尺看向他,倒也没有不满意,甚至还有些小开心。
像宇文晟这般见惯了好东西的人物,都这样认可她制造的盘龙马车,这是不是说明,她的马车真的很好?
若说在一帆风顺的平路上,她打造的马车与邺国最顶尖车匠做出来的马车,并不算很大,但一旦应付于惊涛骇浪之上,那它们之间的差距,就一下区分开来了。
它,令人惊艳其外,更震惊其内。
王泽邦内心也实属不平静啊。
他才劝服自己接受,夫人或许是一个挺有魅力的人,而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都还没有彻底消化完,就又得面对将军夫人还是一个能够叫七国工匠都为之震惊的厉害人物。
他是真眼瞎,还是真心盲?
他
他心事重重地走上前,大声道:“二轮都展示完了,那么,接下来众匠师就为马车盘龙投票吧。”
此时,所有人都默默地看了看手上的票牌,走了上去……
要投票了呀,不知道他们会有多少票?
牧高义他们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其实他们在心底早就评估过最高的票数了。
但对于能不能够打败付长枫的票数,就看这些匠师公不公平了,若他们徇私、枉顾事实的话……
负责收票的士兵来到匠师团面前,将托盘递上,依次轮收过之后,点清票数,又重新分派回他们手中,这才回去,将得到的票数上报王副官。
王泽邦得到答案后,跟将军抱拳示意后,再回身向所有人宣布道:“总票数一百零七,木器盘龙马车,参赛者三十四人,除去参赛者的三十四票,余七十三票,而你们的得票数为……”
他看向郑曲尺,心悦诚服地吐出道:“七十三票!”
七十三票?
郑曲尺一愣。
她转过眼,跟同样一脸懵逼的牧高义他们对视。
这表示,除了他们自己之外,剩余的全部匠师,竟然全部都投给他们了?
当然,也包括跟牧高义他们的仇的……付长枫?
这真是天要下红雨了吧。
“长枫,你、你也给他们投票了?”付长枫的同伴诧异地问道。
付长枫脸色发黑:“谁给他们投了,我、我这是给阿青投的!”
这是他最后的倔强了。
这时,一名造车工匠听到了,喜滋滋地回道:“管你怎么说,投阿青就是投给我们,看不出来啊,付匠师心胸如此宽广,以往都是我们误会了你啊。”
“闭嘴啊你们,得了便宜还卖乖。”付长讽哼声道。
剩下还有一小部分匠师没有展示自己的木器,但在见识过阿青他们的盘龙马车后,朱玉在前,他们全都失去了信心,所以一致选择了弃权。
郑曲尺在得到了满分的票数后,便径直就跑到了宇文晟的跟前。
之前那个指挥全局的精明睿智劲儿一下没了,她睁着一双晶亮亮的大眼睛,满怀期待地问道:“将军,那我们的盘龙马车,是不是就可以代表福县去参加霁春匠工会了?”
“根据票选规矩,你们既得了
“哇啊,太好啦!咱们今年,也可以参加霁春匠工会了,要是能够入选初赛,那也算是给咱们邺国扬眉吐气的一番啊!”
所有的匠师都一并高兴地欢呼起来。
宇文晟又道:“不过,你们团队人数太多了,只能去三个参赛。”
不等他们商议,底下匠师纷纷提议道:“就带阿青去吧。”
“对啊,阿青可以代表咱们,我们都推举阿青。”
“三个的话,那牧高义跟史和通,他们俩也一块儿去吧。”
郑曲尺转过头,见造车团队全都笑着推举他们三人,不争不抢。
牧高义有些难受,也很感激,他道:“盘龙马车,是我们一道做出来的,所以就算是去三人,但也不代表只是三人。等到了霁春匠工会上,我们跟阿青会将盘龙马车向七国工匠展示一番,咱们邺国从此以后,也有一样邺国制造了。”
其它人听了哄声笑道:“你小子就会吹,但是我们信阿青。”
“对!阿青,你一定要给咱们邺国的工匠争气啊!”
郑曲尺神色肃然认真,重重应声道:“好!我答应你们。”
——
因为一直辛苦所付出的事情,得到了应有的回报,郑曲尺也兴奋了一天。
因为明天就要出发了,她晚间便与一众匠师们庆祝畅聊,又抒发了一堆未来前景、美好钱途之后,才醉熏熏地被润土接回主军大帐了。
帐中,宇文晟一直在正等着她。
只是没想到,会等回来一个小醉鬼。
润土将人送到,垂眸默言行完礼,便悄声退下。
宇文晟摘独自一人设计出来的?”
郑曲尺觉着自己是有些醉了,但也没到神智不清的地步。
至少,她是自己走回来的,虽然,没有润土带路,她可能会一直迷路到天亮。
“是啊。”
“那你是在哪学来的?”宇文晟靠近她。
郑曲尺小小地打了一个酒嗝:“我脑子好,从小就喜欢观察这些东西,别的国家能造出好车,我们也可以啊,还是你觉得,我做不出来?”
观察她眼睛亮得出奇,但又朦胧了一层清浅水意,虽然看着是口齿清楚地回答他的问题,但眼睛却跟聚不拢似的,左右涣散。
“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点。”
宇文晟笑了起来,因为被她乖乖的回答可爱到了。
“你酒量浅,喝他们那种酒容易醉。”
“是、是吗?呵呵……”她开始傻笑了。
“很高兴啊?”
“对啊。”她的头刚才吹了风,开始有些晕了,她便将脑袋一垂,靠在了他的胸前。
“我很高兴,车子终于做出来了,谢谢他们,谢谢将军,谢谢……等我以后如果真发财了,我绝对不会忘了你们的。”
听这话,雄心壮志还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