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渐渐步入了正轨。
此后又接了山泉水,挖了水坑,养了鱼,坑底铺了鹅卵石。
鱼是小七抓的,鹅卵石是三人从很远的地方背回来的。
又重新砌了锅灶,搭了凉棚。
某个晚上,院子内传来咕咕嘎嘎的叫声,李恩义虽惊喜却不意外,小七反应慢,但李恩义的话她都会听进心里,做出回应。这让李恩义有种被重视的感觉,心里很舒服。
此后又将院子的面积扩大,搭了鸡圈。
白天三人一起干活,到了晚上,李恩义闲下来就开始改衣裳。
别的什么事,小七总喜欢直着一双眼,盯着他学。只做饭做衣裳,小七兴趣不大,情愿睡觉也不多看一眼。李恩义便时常喊了长生,絮絮叨叨的教他。
生活的琐事总要有一个人会,他希望这俩人能相互扶持着平平安安的长大。
如此,在将来的某一天,兴许还有再见的缘分。
转眼过了大半个月,小小的院落,俨然成了世外桃源。
一日,李恩义用刀具在一片小木块上刻下“福泽绵长”四个字,挂在小院柴扉上。
开门关门,小木牌发出当当的响动,颇有意趣。
长生问是什么意思。李恩义说了。
长生又是一脸崇拜,说:“大哥,你居然识字啊!你好厉害!”他也不奇怪李恩义怎么会识字,跟谁学的。在他的心里,李恩义和小七一样,天然就会很多东西,跟吃饭睡觉一样自然,天经地义。
长生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到了极致,龇着牙咧着嘴,每天都开开心心,笑声不断。李恩义也觉得现在的日子好极了。平静而简单,充实而满足。喂鸡养鸭,一日三餐。洗涮晾晒,缝缝补补。
他心里是将长生和小七当晚辈看待的,见他们能吃能睡,尤其是长生,明显的不止胖了一圈。人长胖了,气色好了,似乎连额上的胎记也没那么深了。
小七也长了些肉。头发整齐,脸上干净,衣裳合身,看上去灵巧可爱。
李恩义喜欢给她梳头,每天都很乐意将她打扮的漂漂亮亮。而且照顾孩子这事吧,容易上瘾。越用心思,越上心。
他总是叮嘱小七少做一些活,他怕她过劳死。
随着日子越过越好,某个晚上,正吃饭呢,小七忽然冒了句:“你们幸福吗?”
二人都是一愣。
小七寻常并不喜欢说话,除了和尚念经“好饿啊好饿”。有时候会鹦鹉学舌,将他们说过的话复述一遍。说她是在说话,更像是在学说话。
这还是她第一次,问出这么充满人性的一句话。
长生由心而发,立刻道:“幸福幸福!我李长生这辈子最幸福的就是和你们在一起了!我们兄妹要一辈子在一起。一直这么开心幸福下去!”
他尽情的抒发自己感动的心情。
李恩义低着头,浅浅的笑了下,慢慢吃饭。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李恩义抬头,见二人都看着自己,尤其是小七,那双眸子漆黑漆黑的仿佛透着光。
“啊,我也很幸福。”他不想去体会幸福这两个字。
上一世他和“幸福”无缘,这一世也不指望。
心早就死了。
欢聚不过是短暂的,孤独才是永恒。
没有欢聚时的狂喜,便不会有分离时的悲痛欲绝。
李恩义早就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感情,他想让长生将来当自己的儿子,也是看重他的憨厚重情,想让他和他的儿女给自己养老,有个家,不至于晚景太凄凉。至于李恩义本人,他极吝啬对人付出感情。便是有,也是笼络人心的虚情假意。
“有吃有穿又有你们陪伴,我当然觉得幸福。”李恩义不走心的补充了一句。
小七歪着脑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最后打了个哈欠,放下碗筷睡觉去了。
长生收了碗筷,没刷,等天亮再干。
李恩义打了水,将小七的手脸擦了把,最后还给她洗了脚。
山泉水凉,草木渐趋枯黄,白天热,晚上冷。
他在想,这个冬天也不知道难不难挨,会不会下很大的雪。地窖的食物也不知够不够吃,这俩孩子也不知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尤其是小七,经常将自己弄的脏兮兮的,脏了就往水里一跳,万一生病了怎么办?万一食物没煮熟就吃了怎么办?天冷了不知道添衣裳怎么办?
还有这坑洞,本来挖出来只想暂时有个躲避猛兽雨水的落脚处,不想渐渐当成了家。本就是土层结构,若是雨水浸透,积雪压迫,也不知能撑多久,会不会塌?
他带着这样满心的忧虑,每天勤勤恳恳的忙碌,总希望在自己临走之前准备充足的食物好给二人过冬,又让小七砍了树,顶在坑洞内,好歹有个支撑。
他越来越焦虑忙碌,反观小七,像是突然之间整个的懒了下来,饭做了才醒,吃东西也少了很多,不像之前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小小的一碗,正常孩子的食量。
醒着的时候总喜欢挨着他,他在干什么,她就在边上蹲着。不言不语不笑不动,像个木头人。
刚开始李恩义还当她生病了,担心不已,没一会就摸摸她的额头她的手。
倒是长生一句话点醒了他,“我妹妹也这样啊,乖女孩都这样,以前总喜欢挨着我,笑起来可甜了,后来被我死鬼爹卖了。”
李恩义观察了几日,发现小七并没有什么不适,放下心来。她总在他身边待着,一抬眼就能看见她,小小的一团,脸上长了肉,看上去软软的,李恩义没忍住轻轻掐了把。手感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他没忍住笑了。
“小七,你还记得你的爹娘是谁,你家在哪吗?”这话他问过很多遍。
他总想从她嘴里得到只言片语,要是能找到她的亲生父母就再好不过了,将小七和长生一起交给那对夫妻照顾,他也能安心了。
小七打着哈欠,闭着眼在他腿边睡了。
分别的日子临近,李恩义越显焦躁。
这日,长生再次将饭烧糊了,李恩义没忍住骂了他。
长生忍着泪没让自己哭出来,不住道歉。
李恩义心有不忍,冷静了一会,说:“我也不想骂你,可是你……啊呀!”
原来是小七忽然从他背后冒出来,揪住他的头发,照着他的头捶了一拳。
长生立刻蹿起来,“小七!不要打大哥!”
李恩义费了老大的力,将自己的头发从小七手里救出来,气得青筋直跳:“没大没小!”
小七打过了李恩义,又掉转头去打长生。
长生早有所觉,转头就跑。
现在的小七和寻常女孩子也没什么两样,跑得并不快,追了两圈追不上,又跑回去拽李恩义。
李恩义莫名其妙,又有点怕她再打人,由着她拉着,护住头。
小七将他拽到锅灶旁,指着糊锅巴饭,又忽然用头撞了一下他。
李恩义被撞的晕头转向,也明白过来了,“知道了知道了,我的错,我重新做,别打了。”他想起来了,上次长生将饭烧糊了,小七抬手就打了长生一巴掌,不重。最后饭还是吃了。她饿的时候并不挑食物,给什么吃什么。李恩义还暗自庆幸她好养活。可自从像个正常女孩儿后,越来越挑了。
李恩义重新烧锅做饭,小七就跟着他,监工一般。李恩义好气又好笑,说:“小七,你可要好好学,长生笨蛋,你聪明。”
小七不说话,直到饭菜烧好了,吃上了嘴。
小七突然指着他:“你做!以后都你做!”
长生羞愧的无地自容:“大哥,真不是我不愿意学,我就是笨。我爹以前也骂我蠢驴,所以他才想将我喂狼。”
“好了,我又不是真的那个意思,”李恩义看他一眼,“吃饭穿衣,多学点本事没坏处。我只是希望你们将来能照顾好自己。”
长生立刻道:“大哥,我一定努力学。”
谁知小七忽然踹了他一下,长生一仰,摔了个屁.股蹲。
“不要你做饭,难吃!”
分离的日子终究是来了。
李恩义起了个大早,长生和小七都还睡着。俩人都睡得死,轻易叫不醒。
他心中是有些感慨的,碰了碰小七的头发,又给长生盖了被子,坐在原地默了默,这才一狠心离开了。
他永远忘不了他被恭王下令五马分尸时的滔天恨意。还有他对老皇帝的死一直心存怀疑,皇上是骑射好手,秋狩落马摔伤了后,一直是他贴身伺候。后来他偶感风寒,陈贵妃以此名目下令他休养。老皇帝也疼惜他,让他不必伺候。
他的风寒一直不见好,奇奇怪怪的,头一天都觉得神清目明了,临晚吃了一碗药,又加重了。本以为是病情反复,如今想来,他定是被算计了。
再后来就听说皇上不好了。
他伴驾十五载,皇上对他的好,一点一滴他都记在心里。
即便没有亲父子这一说法,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他也铭感五内。
重活一生,他既想给自己讨回公道,更想救下老皇帝。
为人子为人臣,他都希望他的父他的君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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