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绑架

前院传来一点响动李恩义就醒了,他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子,即便他这个身体需要大量的睡眠,可自从知道隔壁宅子住了陈贵妃的心腹,他心里就装了事,一直在注意听隔壁宅子的动静。

牛棚紧挨着隔壁院,开裂的泥墙,几条缝隙,他贴着缝隙看到一些鬼鬼祟祟的人。

他努力的回想,一时也想不出常驷忽然来这里做什么?

看着小珍沉沉睡去的脸,他漫无边际的想,只因他这一重生,多管闲事的喂了小七一口吃的,她活了,后来她又多管闲事的将他从铁匠夫妇家带走了。

凭心而论,虽然他在等待着命运的齿轮按照既定的轨迹转动,但相同的悲惨经历又有谁真的愿意再忍受一遍?

因为一直在期待一直在失望,后来他就养成了平静接受一切的习惯。

甚至还觉得小七多此一举,给他造成了麻烦。

阴差阳错,救下本该被狼啃得只剩骨头的李长生。

就这样,他们三一起度过了一个月的桃花源般的幸福时光。

虽有算计,却也满是真心。

他童年的记忆只有心酸,他从来都不愿回忆,偶有想起,也是陷在梦魇中出不来,醒来后,满心荒芜。

如果,如果他成人的灵魂,愿意将此刻的自己还称作孩童的话,那他的童年总算是有了一段叫他愿意回味无数遍的快乐时光。

他将这段记忆小心翼翼的珍藏。

殷殷期待,小七和长生都能好好的活着,将来还有团聚的时光。

有些好笑,他一个成人,还像个孩子一样天真。

多年以后,经历世事沧桑,若想在这世道立足,谁人不变的虚伪狡诈,满心算计?

他自己都不愿舍弃一颗时时算计的心,却希望小七和长生一直保持不变,可笑不可笑?

如果说救下小七和长生是意外,那救下小珍呢?

但愿将来有用吧,毕竟他也不是一个愿意承担风险充满善心的人。

小珍是看着柔软好欺,但他也看出来了,她口风十分的紧。她毕竟不是两三岁的孩童了,她应该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家住哪。没说,只能说明,她对他还不够信任。

口口声声“哥哥”叫的甜,心里还是防备着。

看来家中父母应是非常谨慎之人。

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用得着这么保密?

这么一想,他又念起了小七。那丫头简简单单,一眼看得明白,虽然简单的经常犯蠢,可是他喜欢啊。不用去猜测她的想法,只用最简单的思维去理解她,心情无比的放松,舒坦。

经过这一晚,他相信小珍一定会松动。

她大概率会告诉他,她的身份。

至于他会不会继续帮她,那就取决于她的身份对他日后的复仇有没有用处了。

胡思乱想的多了,脑子异常活跃。

前院传来不正常的响动,他立刻就警觉的坐起来。

此处距离县衙很远,有什么隐隐约约的吼声传来,像是野兽的咆哮,他听见了,不过他并未往心里去。

那段时间,他住在山里,野兽的咆哮,他听得多了去了。

倒是前院的响动更让他在意。

他一骨碌坐起身。

没过一会,前院骚动起来,动静蔓延的很快,他刚找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几名身手利落的人就冲了进来。

他一时不知道是不是隔壁宅子的人过来杀人灭口。

杀谁?

为什么?

有人点亮了火把,喧哗声响起,还有打斗声。

“这里还有俩个人!”有人高声道。

“带走!”

有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慌失措,指着李恩义的藏身处,大声道:“那里还藏着一个,要抓一起抓,要死一起死!”

李恩义十分后悔给有痣抱稻草盖身子,他真蠢,早就该了解这种人的德性了。

幸而,他听到这些人嘀咕了一句,“谁要你们死了。”

推开草垛,军士打扮的少年人还笑了下,“出来吧,我们是来救你们的,没人想伤害你们。”

当李恩义走出来,少年侍卫举着灯笼不经意的在他脸上照了下,明显一顿,又凑近了他照他脸。

李恩义被刺了眼,偏过头。

“嘿!徐明,你过来看看他。”少年长得人高马大,竟捏住他的下巴,将他掰正。

“像吧?”

“像,真像!”

二人像是在打哑谜,挤眉弄眼。

“带去给二公子瞧瞧。”二人像是发现了什么稀罕物件,急着献宝似的,将他往外推。

一人忍不住问;“小子,你娘是谁?”

另一人打了他一巴掌:“混说什么呢,二老爷又不是那种人!”

“带去青州,估计二老爷自己都会吓一跳,哈哈!”

这话何其熟悉,李恩义恍惚间也回忆起曾经也有人当着他的面说过。

不过那时的语境,却有种悲切的怀念的感觉。

他没来得及问一声他说的是谁,等他心里琢磨着,想找机会问清楚,却听说那人失足落水死了。

如果,没有后来,他成为鬼魂,清楚知道自己自己的身份,恐怕此刻就要心潮澎湃的期待了,期待是他的亲生父母来寻他了。

这世上长的相像的人何其多,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李恩义心里翻了个白眼。见少年们对他还不错,借机打听道:“敢问各位军爷,这大晚上的,怎么突然来了此处?”

一人不甚在意道:“有人告官说这里窝藏拐卖的人口,我家公子心善,前来搭救。”

李恩义心里大骂一句,又是哪个多管闲事的!

前院站了十几个孩子,不安的挤在一处,大鼻子被抓了,被当中一个神气的小子踩在脚底下。

只听他大声道:“吾乃青州袁家军袁不疑是也!”

李恩义被推着往前走的步子猛然顿住。

青州,袁家。

他未曾蒙面的外家。

在他十岁之前,仿佛大厦倾覆,突然之间土崩瓦解,死了个干净,一条血脉都不剩。

“……小爷我途经此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吧,也不要你们道谢什么的,我辈侠义之士,助人为快乐之本。不过你们要到处去说,也别认错了人啊。我们是青州袁家军,可不是丹平镇的衙门差役。小爷我……”转头的同时,扫过李恩义的脸,忽地顿住,脖子拉长,难以置信的样子。

“好你个小拐子!可叫各位军爷将你抓住了!”中年男人也不知从哪窜出来的,上来就是一脚。

李恩义想着心事没注意,边上的亲卫也都被他的长相吸引,没在意,就这么露了空门,叫李恩义被男人打了。

亲卫很快反应过来,上去押住中年男人,又有人去扶李恩义。

“等等,”袁二抬了下手。

他从踩着大鼻子的身上下来,指着李恩义说:“他就是你说的人贩子的同伙?”

男人恨不能将李恩义咬死,挣脱开亲卫,膝行几步,“求将军为小民做主啊!就是这个小骗子,跟他的同伙一起骗了我辛辛苦苦攒的二两银子。”

“胡说八道!你那几百个铜板加一起也没七钱银子,哪来的二两银!”大鼻子冲口而出。

袁二敏锐回头:“你这是承认骗人钱财了?”

大鼻子一噎,话锋一转,嚷嚷道:“这事又不是我干的!早就说了,跑掉的那俩个才是人贩子,我不过是给他们打杂的,跑跑腿。还有这小子,是带头大哥的干儿子,他们父子相称,共同讹人钱财。我就是个被冤枉的啊!不信你问他!”他又指向中年男人。

二人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非要将李恩义至于死地才罢休。

袁二果然中计,露出嫌恶的表情,一挥手:“罢了,先将人都带回去,再一一审问。”

亲卫不敢再拿李恩义开玩笑,若他清清白白,说他像二老爷只让人觉得新奇好玩。若是小小年纪不学好,沾染了官司,再说像主家人,那就有侮辱主家的嫌疑了。

李恩义心中冷漠,他就是这样的命,无论他做过什么,帮过哪些人,一旦遇到危险或是利益冲突,绝对是被卖掉的那一个,他都习惯了。

那些孩子带回去之前,还要大致问一下情况,耽误些时候。

袁二粗略看了下,没发现有谁像陈家小姐,心里感到丧气。

一抬头瞧见李恩义,朝他勾勾手指头,将他带到房里来,问他话。

夜里有风,天冷。

袁二进了三角脸之前睡觉的屋子。

屋内没留人,合了门,袁二背着手打量他,啧啧称奇。几次三番想问什么又忍住了。

李恩义对外家没什么感情,但知道眼前的人是自己的表兄弟,又觉很奇妙。

谁都没先开口,仿佛在比谁的耐性更大一些。

“你……”

也不知过了多久,袁二终于忍受不住先发了声。

然而,眼前一花,浑身发沉。

李恩义也在同时察觉不对,事后他也解释不清是血脉情亲的力量觉醒了,还是他多管闲事的臭毛病又犯了,居然在袁二晕倒之前,一把将他紧紧抱住。而后咬住嘴唇,直到嘴唇都出了血,也是死死扣住他不撒手。

这也不知是什么迷.药,麻的他嗓子都出不了声,否则大叫一声也比现在管用。

偷袭者分不开二人,只得一条黑布袋将二人一罩,一同扛在肩头,打开后窗,带走了。

几乎于此同时,隔壁院落也成了一座空宅。

**

李恩义是在一阵阵颠簸中醒来的,四周一片漆黑,他胳膊腿都在疼,被什么压住了,血脉不通。

他不停挣扎,若不是嘴巴被封,一定破口大骂。

袁二睡了个实实在在的觉,打了个哈欠,想伸个懒腰再睡,怎么都动不了。

一惊,醒了。

常驷是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啊,先前还忧心贵妃交代的任务难办。

正愁着不知如何避开卓忱,将袁二给绑走。

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叫什么?

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接下来,常驷要做就是将袁二送去八大军卫之一的南卫——湖州沈家。

袁家同沈家世代交好。两大军卫家主关系密切,互为依仗。对朝廷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帝王权术,讲究制衡,唯有互相牵制,才是皇帝喜闻乐见之事。

袁沈两家,几代下来,到了袁无为这代,终于出了问题。

老国公袁世昌有二子一女,个个人中龙凤,尤其这第二子长的貌比潘安,才比子建。

听闻他一张绝世容颜好样貌,却无心男女风月。

这就苦了一心爱慕他的小娘子们。

据传沈家这代家主的幺女便对他情有独钟。

后来的事,大概就是你爱我不爱你的俗套戏码。

沈家有意结亲,奈何袁二郎君郎心似铁,拒了。

这事也不知是哪个嚼舌根子的传了出去,沈小姐面皮薄,被贵女们笑话,一个黑夜里,竟想不开投湖了。

这事,坏就坏在,沈小姐是赴袁夫人的宴,死在了袁家。

虽然当时的情况是,袁夫人想再撮合一把,也顺道宽慰这位侄女的心。事后调查出的结果也确真是沈小姐自己想不开投湖的,与旁人并不相干。

可俩家的嫌隙也就此产生了。

袁老爷痛失爱女,失控之下甚至说过:“我死了一个女儿,你袁家也该死一个儿孙才能赔罪!”

常驷打算真的送一个袁家儿孙的尸体过去。

既撕破了脸,那就彻底闹翻好了,就不必再试探着想修复关系,没这个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