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梦华点点头，树大招风，这小丫头的选择或许不失为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便道，“放心，不过，你倒是不用在我面前谦虚。”
边月眼眸动了动，转回正题，问道，“年大夫为何装晕？”
年梦华耸肩，道，“昨夜郁竹姬九死一生，需得集中全部精力计算她释放的程度，再封上她的奇经八脉，以九皇子的性子，我若是不装晕，怎么跟他解释？与其让他慌里慌张地干扰我，不如晕倒来得直接。”
原来青衣女人叫郁竹姬，边月想象那场面，笑了笑，“高。”
年梦华继续道，“这只是第一步，也是最简单的一步，后面才是考验医者真功夫的时候，三个时辰内最为关键，容不得一点差池，一步错，前功尽毁，用药的量，施针的时机，应对突如其来的未知变故，还有郁竹姬随时会一命呜呼的丧脸，都会影响到最后的结果。”
边月保证年梦华在说后两句的时候，绝对带着个人情绪，她道，“既然如此，年大夫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医治，而是选择交给突然闯入的我？”
年梦华不甚在意地道，“你说你有七成把握。”她挑了挑眉，“而我，只敢说有四成。”
边月噎了一下，“难道您就不怕我夸大？”
年梦华眨了眨眼，“事实证明，你没有。”
边月无奈地笑了笑，“实不相瞒，昨夜确实凶险万分，娘娘期间断过七次呼吸，每一次，我都以为自己没能救下她，好在有惊无险。”
年梦华叹了口气，“预料中的场景，下午我去看过她了，恢复得还不错，从她来到这，还没睡过这样沉的觉。”
差点儿力竭而亡，睡得能不香才有鬼嘞。
边月暗暗想着，一阵风吹来，院子里花草倾斜，她抬手整理被吹乱的发髻。
年梦华眼尖地瞅见她手腕上的红珠串，惊奇道，“你的手串很特别，能不能让我看看？”
边月手一顿，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白皙的小臂上，一抹显眼的红，竟是被麦冬一打岔，忘了取下来。
她将手串递给年梦华，静静地看着年梦华慢慢舒展的眉眼。
年梦华问，“郁竹姬那儿得来的？”
边月点头。
“她居然还收着这个。”年梦华眼中有些许怅然。
“年大夫识得？有什么来历吗？”边月偏了偏脑袋。
年梦华道，“郁竹姬给你的时候，就没跟你提起过？”
边月摇摇头，“没有，娘娘说，就当是六静失礼，给我的赔礼之物。”
年梦华笑了，“赔礼？哪有拿着人家母亲的家传之物送给新妇赔礼的？真是傻孩子，九皇子也不告诉你一声。”
边月眸子一颤，秦之珩的母亲？家传之物？！她之前有所耳闻，秦之珩的母亲去世得早，没想到她的东西，年梦华居然认得出，她们之前认识？一脑门的问题占据她的思绪，但很快被压下去，她解释，“王爷他不曾见到过，此前一直放在一个红色锦囊中。”
年梦华噢了一声，看着她疑惑的神情，将手串递过去，“既然到了你的手中，就好好戴着，是个好东西。”
边月接过，还是没忍住，问，“年大夫为什么能认出它？是跟王爷的娘亲有什么渊源吗？”
年梦华看着药炉，眼眸火光跳动，思绪被这个问题一瞬间拉远，好半天才缓缓道，“你大概不知道，我曾是宫中唯一的女太医，那天……”
二十年前。
皇宫中，夜色沉沉，迎蓝殿内，灯火通明，一盆又一盆血水从里屋端出来，女人哭喊痛骂的声音声嘶力竭，丫鬟婆子一直央求省点力气，皇帝在门前急得来回踱步。
“啊！！！”这一声之后，女人的叫喊声便小了下去。
砰——
皇帝心脏狂跳，掀飞面前经过的一水盆，咒骂道，“太医院这群废物！宜妃要是出了什么事！朕会砍了你们所有人的脑袋陪葬！”
院中跪倒一片，纷纷颤抖，不敢说话。
皇帝消了火，直接闯了进去，吓坏了里头所有人，却无一人敢拦着，宜妃难产，他们恐怕都难活过今夜。
“蓝宜！蓝宜你别睡，你骂朕，你起来骂朕。”他抓起面色灰白，浑身汗湿虚脱的女人的手，往自己身上锤，绵软无力，他心中腾起深深的绝望，“蓝宜……别离开朕，你若是能好起来，朕可以答应你放……”
他的保证还没说出口，一个年长的太医在外面跪求，“皇上！老夫求见！”
“滚进来！”皇帝破口。
边月见年梦华说着突然顿住，开口道，“这是您第一次被引荐给皇上吗？”
年梦华神情微动，却不像是高兴的样子，“没错，宜妃是我入宫接触的第一个病人，我年少气盛，觉得这世上没有我年梦华看不好的病，可上天仿佛看不惯我的傲慢，丢给我两个人，几乎断送了我整个行医之路。”
边月心中一紧，“难道宜妃，她……”
年梦华摇摇头，“没有，她被我从鬼门关拉回来了，成功生下了九皇子。”
边月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年梦华苦笑，“好什么好，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旁人都只会对着大夫叫救命，她倒好，当时那双手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力。”她抬起自己的左手，回忆当时的感受，“她抓着我，居然求我弄死她，呵，怪人。”
边月怔住，她也求死？！
年梦华收回手，“我当然不会听她的，我只会救人，不会杀人，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宜妃的身体总是病恹恹的，我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迎蓝殿的常客，一开始她怨我救她，总是给我脸色看，给我使一些幼稚的小绊子，呵。”
边月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恶作剧的模样。
年梦华眼神中流露出怀念，“后来，可能是因为我们年纪相仿，吵着吵着，一言一语，渐渐话也就多了，便成了朋友。”
边月道，“宜妃之前经常带着这手串吗？”
年梦华摇摇头，“她啊，大概是皇宫里最不像妃子的妃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