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月的表情僵在脸上,肩膀和膝盖迟缓地放松下来,心中仿佛有一根弦被猛地拨动,引得人浑身发麻。
他在说什么?
认识这个人以来,她以为自己多少有一些了解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以这种口吻与她说话。
他……他难道是在乞求吗?
边月将被子推开到两人中间,学着他的姿势平躺,“我没有害怕。”
空气中弥漫着两人沉默的呼吸。
不信?
边月看着头顶,眨巴眼睛,“我不会害怕任何人,包括你。”
她没有撒谎。
人是很可怕,但是别忘了,她也是人。
没有人能让她害怕,至少她短短前半生,还没有这样的人出现过。
秦之珩长长的睫毛微动,“那你为什么……躲着我。”
因为刚才的事情吓着她了吗。
边月很快地接话,“那不是害怕,是紧张!紧张懂吗?”
她虽然是个嘴强王者,可论起实战,有哪个小姑娘不紧张?
不过,“你难道就没有紧张?”
面对她的疑问,秦之珩陷入长长的沉默,久到边月几乎都以为他这次真的睡着了。
“于我而言,比起紧张,恐惧更胜。”
边月:“……”
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秦之珩的声音就在身侧,近在咫尺,她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但是那个感觉,微妙非常,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来到她的身边,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边月,你想看看我的模样吗?”秦之珩搭在腹部的手指动了动。
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这还需要问吗?
她想啊,当然想,大部分人都有窥探欲,面对隐藏起来的东西,很难不产生联想,只不过人还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因为尊重。
但是她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自己提出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对。
他的面具,就像是一个挡在他面前的高大城门,任何人都进不去,他也不想出来。
然而现在,秦之珩将钥匙交给了她。
“我……”边月轻轻吐息,闭上眼睛,“我想。”
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想就是想,没错。
她说完,身侧的人再次没了动静。
一秒,两秒,三秒……
怎么回事?他自己先提出来的,她说了实话反倒先不理人了吗?
边月正打算侧过头找他好好理论,就听见秦之珩的声音。
“想,为什么不敢睁眼?”
什么……
边月心中一动,扭过头。
借着月光,屋内的一切依旧很难看清,只能隐约瞧见轮廓,只见秦之珩侧过身,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覆在面具上,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下移开。
额头,眉毛,眼睛,鼻梁……
秦之珩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想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恐惧感让他的手指几乎拿不稳手中的东西。
好重……沉重的仿佛随时会将他压回地狱,再也爬不起来。
忽地,他的手被眼前之人的手托住,分明的夏日,她的手心依旧凉意浸骨。
边月半个身体越过阻隔在两人中间的被褥,墨黑的长发散落在胸前,声音不同于平日里的娇软活泼,“阿珩,可以了。”
他没有必要为了她的好奇而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
就算她想看,也不该是现在,也不会是现在。
秦之珩的手并没有因为她的阻止而有停顿,带着她的力量,一起将这一道禁锢了自己十几年的枷锁解除。
边月的手指,手心,轻轻地落在这张于她而言陌生的脸上。
皮肤光洁,没有她想象中的,与郁竹姬相似的大火灼烧的痕迹,五官眉眼精致地让她一个女生都忍不住惊叹,狂骂上天的不公允。
这样的一张脸,为何要掩盖?
她盯着,有一瞬间的失神,却忽地从这张脸上找到一丝熟悉感,将她从飘远的思绪中拉扯回来。
看着他,边月脑海中不自觉地就会浮现出皇宫中的那一位九五至尊,但是,若是要具体找出是哪里像,又回答不上来。
她看着他的同时,秦之珩也在注视着她,察觉出边月的神色变化,他的眼眸刹那间回避,仿佛亿万星辰同时坠落。
他正要将面具重新戴上,就被边月眼疾手快地摁住。
边月十分不解地道,“怎么了?我看都看完了,你还想反悔?”她语气一转,故作调笑地继续说,“天底下哪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人?”
气氛没有被缓和。
她不禁有几分尴尬。
秦之珩坐起身,眸光像是落在床尾,又似乎是更远的地方,“我的样子如果也让你不舒服,我可以不再出现。”
绕开了让她更在意的‘也’字,“不舒服。”边月不假思索地回答他。
秦之珩的手瞬间僵住,挺拔的脊背分明未动,却让人感觉到一种难以忽视的落寞,“我现在……”
他现在就可以离开,他不后悔今夜的决定,如果他此生注定独身,早些脱离虚妄的感情,对他们二人都好,继续沉溺,只会越难抽离。
她于他而言,美好地让他害怕触碰,他曾亲眼见过身边每一个重要之人为情所困,为爱自囚,他可以难逃命运,却绝不可让她也如此这般。
今夜之事若是没有被碰巧打断,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及时清醒过来。
趁着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转变……
趁着现在,将一切都摊开。
趁着现在,他现在还能接受她离开自己身边……
他,真的能吗?
可是心为什么这么痛,许多年,他都不曾感受这种抽痛,几乎都要忘了。
边月抓住他的衣袖,“你现在要去哪儿?不许去,你得乖乖躺好,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我听着。”他的身体静止住,并没有照做
边月笑着摇了摇头,强势地拉着他重新躺好,自己则滚到另一侧,她只感觉内心的某一处松快下来,“我不舒服,可不是因为你相貌丑陋,宛如夜叉,哈哈,恰恰相反,是阿珩俊俏无比的容颜让我一个姑娘都心生嫉妒,我不舒服,是嫉妒地不舒服,哼哼。”
身侧之人不出预料地再次沉默,不知道是何心情。
边月假装惊慌地道,“哎呀,我将实话说出来,阿珩该不会认为我内心阴暗,嫉妒心强,所以才不愿搭理我了吧。”
她话音刚落,忽地听见秦之珩轻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