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他才是最适合她的人

画舫行于碧江之上。

碧波荡漾,阳光一照,清澈柔和的水光便从下而上,斜斜照耀在玉昭霁脸上。

他眼中潋滟清光,琴堂典雅不凡,最后定论:“而遗憾,向来易成修习者的心魔。”

无论人、魔,也许终其一生都在汲汲追求、想要弥补当初的遗憾。

渴求力量者,心里一直住着一个当初脆弱的自己。渴求至宝者,曾经经历过夺宝失败、或者因为宝物被压一等、为人所伤的痛苦。

希衡静静听玉昭霁所言,玉昭霁今日的言论其实已经近乎和她论道。

谁说修魔者不能同修道者论道?

无论魔、道都想证得大道,只是修习路径的不同。

在画舫中,希衡身上的雪衣晕着波光,她一举一动,都似乎缠绕着水蕴。

“是我的疏忽。”希衡正视自己因杀徒引起心绪波动、在此事上急躁冒进的缺陷。

她轻按眉心:“修习者应专心于修习,却不能眼里只有修习,行善、复仇亦是如此。”

“就如行善,一个一心只做善事、无暇顾及自己之人,未领略过世间繁华、萧瑟,她的善从何处而来?”她道,长睫微敛,清澈的目中没有躲闪,她自省自己、也反思一切。

希衡一路行来,她太忙了,忙得连轴转诛妖龙、除恶邪。

其中有家学渊源、希家君子门风的缘故,也有她自己的选择。

她踏遍修真界的山山水水,在和邪魔正道打交道的过程中,不断丰沛自己,这是“好处”可“坏处”也是她实在太忙了。

本该领略的风光她没领略过,她很少去魔界、妖界,年少成名、毓质名门、风光霁月……种种希衡身上的特性其实足以让她活得悠闲自在,但都没有。

江离厌等人和宜云真君越走越近,也许也是因为希衡和宜云真君完全不同。

一个无私,一个自私。

一个清冷端庄,一个放纵不羁。

这里不谈二者好坏,只从亲近的角度来说,有的人会下意识喜爱和亲近者相反的人。江离厌等人在内心深处全都崇敬、敬仰着希衡,却又因为聚少离多,觉得她疏冷。

当出现一个和希衡完全不同的宜云真君,他们自然而然就会好奇。

希衡回忆往昔种种,最后道:“只有见过世间一切丑恶、美好、繁华、萧条仍选择行善问道,才是真正的正道。”

正道和行善,不是空中高高在上不接地气的楼阁,而是淤泥中生长出的纯白之花,是无边黑暗中皎洁的月。

希衡心境略微变化,更加凝实。

天地间,一股无上道韵再度加诸在她身上,绕着她的袖子、周身,她沐浴在道韵之中,恍如天上之仙。

玉昭霁静静等希衡领悟完毕。

江边的欲界人、魔全都被这股道韵吸引,张望过来,玉昭霁周身爆发出魔息,不客气地碾压过去。

在这股毁天灭地的魔息之下,那些魔、人全部收回视线,不敢再窥伺这里。

太子殿下……

欲界认识玉昭霁的画舫图案的魔面色变化,心知此地不能再待。魔族太子杀伐果断,冷心冷情,是所有魔的共识。

那么,能让太子护法的人是谁?总之不是善茬。

先溜为敬吧。

希衡领悟完,就见玉昭霁一直静坐在她对面,表情平静,没有一点不耐烦。

见她睁眼,玉昭霁道:“菜凉了。”

他唤来魔仆,让魔仆将菜撤下,换新的来,魔仆领命而去。

希衡被他的温柔弄得心中有万般猜测,却不敢轻易问出口:“多谢你,若非你之故,我恐怕还陷在急躁之中。”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玉昭霁淡淡道。

希衡在这样平静的气氛中,有些不自在。

她的手下意识抚摸早空了的酒杯,白色的酒杯小巧精致,希衡需要找些话说,冲淡现在的气氛。

她深吸一口气:“玉昭霁,你呢?人皆有遗憾,你的遗憾是什么?”

是你。

不,不是遗憾,玉昭霁会倾尽全力同她在一起,那是他要抓住的长月,而不是可悲的遗憾。

玉昭霁本无遗憾,但他想和希衡敞开心扉说话,便聊了聊魔族皇族的过去。

“父皇风流好色,母后生下我后,因为异兽真身并不太显,父皇不认为我会是合格的皇储。”他的自称已经变成了我,不再称孤道寡。

“后来,我有了许多的兄弟姐妹。”

玉昭霁的异兽真身是太阳烛照,可是太阳烛照无形,因此他出生后,魔皇认为他不过是连异兽真身都没有的皇子。

那是一条残酷血腥的路。

玉昭霁一路诛杀兄弟叔伯,囚了魔皇用来有另外的用处,用很短的时间掌控了魔族。

希衡听这些往事,没有浅薄地安慰玉昭霁,而是静静聆听。

她让人送来酒,同玉昭霁共酌。

玉昭霁也趁机问希衡,萧瑜风在她心中究竟是何位置?

一个萧瑜风,就让玉昭霁耿耿于怀至此。

玉昭霁看不上萧瑜风,却厌恶他曾是希衡的徒弟,若希衡不杀萧瑜风,其实玉昭霁也为他准备了许多死法。

他杀一个对希衡意图不轨的孽徒,甚至都不用担心希衡和他反目。

希衡喝下一杯冷酒,萧瑜风的位置么?徒弟。

只是这个徒弟心境不稳,希衡对他难免多关注几分,萧瑜风曾经也的确很乖。

他曾在杏花树下酿酒,“师尊酒量不佳,但弟子酿的这些酒都不醉人,等将来挖出来,必定醇香无比。”

他也曾给希衡送自己亲手编造的蚂蚱、花朵,也曾在希衡除邪时“不自量力”挡在她身前。

师尊如父母,这让希衡如何不看重萧瑜风?

她说起这些曾经,玉昭霁表面神色不变,却几乎要将酒杯捏碎,他周身魔压阴沉,极力调整心绪才不让自己显得冷酷无情。

玉昭霁丝毫不为这种师徒情感动。

他只觉妒忌、碍眼。

“你酒量不佳?”玉昭霁半点不提萧瑜风三字,“酒量不佳也能偶饮烈酒,次次不醉也没什么意思。”

玉昭霁从不亲手酿酒,他日理万机,的确没什么时间。

玉昭霁也不愿意让自己和萧瑜风那个蠢货比,萧瑜风酿了酒,他便不想自己也酿酒。

“我有许多酿酒师,酒魔就在般若魔界,今日我们喝的酒就是酒魔所酿仙芙醉。”言下之意,就是说酒魔的酒比自酿的好。

“哪日,我唤酒魔来,给你引见。”

“好。”希衡回答。

玉昭霁又想到萧瑜风给希衡编蚂蚱的事,他也从不做这种事……玉昭霁更觉碍眼。

“草编蚂蚱,你并不需要,他不过是在做无谓的事而已,你需要的是忙时的休息、闲时的论道、精进时的切磋比试。”

他才是最适合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