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我自小就知道,一切都需要争

院内,隐隐约约传来男女的调笑低语。

“今日你在外卖猪肉,隔壁那个男魔是不是看了你好些眼?”宋时忿忿,“早晚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窗上透出一双人影。

紫衣娇笑着起身,一指头戳在宋时身上:“怎么,这就吃了醋?街里街坊的,我总不可能别人望我一眼,就喊打喊杀吧。”

宋时也知晓这个道理,但还是不快。

纵然岁月翩跹,时日轮转,他和紫衣已是凡人,容色不再,但在他心中,紫衣永远那么美。

宋时酸溜溜道:“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是个糟老头子,当然比不上魔英俊潇洒,魔族的男男女女个个最会诱惑人。”

“可是紫衣,我要告诉你,魔族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看欲界深夜骗人出去的,基本都是魔族男人。”

夜风把这絮絮低语吹拂到希衡耳朵里。

可不是吗?虽然此话情感偏颇严重,但连魔族太子也在深夜带希衡出门。

希衡只当自己没听到这句话,免得玉昭霁尴尬。

玉昭霁万没想到魔族男子在别族男子心中是这样的形象,他平素并不在意这些,可希衡在侧,玉昭霁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也同希衡低语:“各族不乏人品低劣者,并不拘泥于哪一族。”

太子殿下的回护之意可见一斑。

希衡同样颔首表示认同。

里面的宋时却越说越来气,今日的菜色是油炸蜘蛛配大肠酒,越吃越上火。

紫衣是妙蛊宗人,最爱捣鼓这些新奇玩意儿。

他喝下一杯酒,凛眉一拍桌子:“要我说,各族男子中只有魔族男子最为令人不耻,哪怕是妖族的狐妖,要勾搭女子,也要幻化英俊面容,再露出一对毛绒的耳朵,但魔族男子呢?他们放荡不羁,一个比一个好强。”

“他们那太子弑兄杀叔囚父,放在人族,便是被万人唾骂的份儿,哪怕史书工笔里也得给他伪饰一番,可这般霸道血腥的行径,在魔族口中,却是值得称道的。”

“由此可见,魔族自上而下,没一个值得托付的。”

这话相当于指着玉昭霁的鼻子骂他了。

玉昭霁神色沉静,面无怒色,他和宋时隔着千万远的距离,修为、权势、地位的巨大差距如夏虫不语于冰般,玉昭霁并不在意他的看法。

他只在乎希衡。

而他在乎的希衡,她懂宫廷残酷、王族无情。

宋时道:“偏偏魔族男子已经如此好强霸道,那些平素个个爱温柔体贴男子的女人们,却对这样的魔族极为喜爱,真令人不解。”

紫衣斜睨他:“怎么?别的美娇娘不喜欢你,你心里不高兴吗?”

宋时要是敢说是,估计今日就不能囫囵走出这道门了。

他摸摸鼻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紫衣,我如今容颜衰败,已不再是当初的我,那魔族男子却这般英武……”

“他英武与我何干?怎么,你怕我喜欢他?”紫衣俯下身,“你还不知道我这身子喜欢谁吗?”

红唇欲滴,眼波流转,那声音娇媚入骨。

希衡心中警铃大作,于夜风中转身,正色:“就此打住,玉昭霁,你的意思我已知晓,现在我们该离开。”

别人夫妻情好,他们怎能在此窥听?

“好,今夜拉着你做梁上之事,是我不对。”玉昭霁道。

他是魔,不会觉得窗外窥听有何不对,但玉昭霁清楚,希衡不这样觉得,君子如玉,是不会做这些行径的。

但他必须如此做,若希衡是清风明月、霁月光风,玉昭霁就是晦暗深渊,光芒照不见的地方。

他深知,有些事,必须做,否则就是满盘皆输。

这次,不再是玉昭霁催促希衡走,而是希衡催动剑域,转瞬间带玉昭霁离开这处院落。

剑域催动,希衡周身充斥着道韵。

每次在欲界催动灵力,都会引动欲界之欲进入自己体内。

希衡刚到欲界时,对此做的应对之法是尽可能少用灵力,如今窥到了欲界的本质,她采取的应对之法也随之变化。

欲界挑动人、魔的欲望,却又欣赏能正确驾驭欲望的人、魔、妖。

在这里,如果一味躲避、不用灵力,反而会被欲界窥破心中的弱点,就如必须用欲界的饭菜一样,在欲界,修士也必须合适地使用灵力。

剑域破开欲界内空间,带玉昭霁来到刚才的树林。

一落地,玉昭霁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平素很能蛰伏,谋定后动。

可今日,他不想。

他只想让自己悬在半空的心落下来,是摔往地狱、而后他露出血色爪牙,还是柳暗花明、枯木逢春,给他一个希冀,全在希衡一念之间。

这很不像平素冷酷的太子作风。

可玉昭霁知道,这才正常。

动情之人,若还能步步缜密、毫不慌乱,完全以猎人捕猎的心态看待心上之人,只有两种原由。

第一种,心上之人与他隔着千万远的距离,他能够不费吹灰之力俯视她,所以在心爱之余,玩一些猫捉老鼠般的游戏。

这种所谓的情感捕猎,源自于双方差距如鸿沟。

希衡与玉昭霁,显然不是这种情况。

他们二人如果谁动杀心,都有机会彻底杀死对方,断对方轮回生机。

第二种,则是那个玩情感捕猎的男子,并未太过动心。

玉昭霁对希衡,显然也不在此列,否则他一个魔,昏了头纠缠正道剑君?

嫌弃命太长?

总而言之,求爱时的玉昭霁,比起他权势上的善于玩弄人心,在希衡面前,他也只是于情感上青涩的男子。

玉昭霁道:“希衡,你看见了,世间至亲至疏夫妻,并不都是如你所想,淡如水般相处,也有性如烈火者,你拿正魔习惯来推拒我,我实在难以认同。”

希衡一想,知道的确是自己疏忽。

她昔日走过许多地方,当然也得见过不同的夫妻相处。

但那时希衡的重点不在夫妻如何相处上,一时也就想不起来,直到见到紫衣、宋时荤素不忌相处,才勾起她心底里的回忆。

若是旁人说不能认同此拒绝,恐怕希衡不肯理会——她拒绝谁的求爱,不需要一个多么完备的理由。

情感之事,由心出发,拒绝男子的求爱不需要这名男子同意。

希衡斩断尘缘向来迅疾,可说这话的人是玉昭霁,希衡无法置之不理。

他们私交多年、玉昭霁的身份、修为也很麻烦。

玉昭霁和缓道:“希衡,可想好了回答?我只要一个可能性。”

在夜色中,他面冷如玉:“我知此时我要这个可能性,有以势催逼之嫌,但我必须如此做,我不可能放你去和别人结成道侣,只为博你心中我是个正人君子的美名。”

“我自小就知道,一切都需要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