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宗。
真君们倾巢而动,会引动玄清宗灵力的波动。
这样的感觉很玄妙,如同夜里花开的声音,也如雨雪落下时天空的轻语。普通弟子们可能很难感知,但对宜云真君、天亓真君这样的修士来说,却格外明晰。
宜云真君尚有些惊疑不定:“发生了什么?”
天亓真君微微勾唇,终于来了,这一日。
他待得都已经神思恹恹,早该活动活动筋骨。
天亓真君笑意流转,仍是温柔轻哄的语气:“你到殿外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记得,别出云渺峰,只在殿外看就是。”
他悠悠道:“要是你出了云渺峰,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了啊。”
宜云真君有些毛骨悚然,她勉强笑了笑,一颗心跳得格外快,跑出殿内。
天空中站着几名真君,分别站在乾、坤、震、巽、离、坎、艮、兑等八个方位,为首的是一名女法修,名为玄叶。
玄叶真君是不折不扣的法修,和希衡的剑君道号一样,她身为法修拿法修道号,已经领悟法术真谛。
玄叶真君额垂绿叶,木主生机,她站在生门:“宜云,你勾结妖孽,蛊惑弟子,该当论罪。”
风势连天,宜云真君的裙摆被吹撒开来,层层黄纱迭荡开来,她脸上有疑惑:“勾结妖孽、蛊惑弟子?”
她反应过来:“玄叶,你别血口喷人!”
她挑眉,眉目里都是凌厉的攻击性,可宜云真君望了一圈,玄清宗这次的阵势太大了,八方位上八位真君,这是要拿她的云渺峰当做囚笼?
生怕她逃了出去?
宜云真君咬牙:“本君要见宗主。”
玄叶真君额间绿叶放出灵光,笼罩住宜云真君:“那就走,也免得本君动手。”
她额间灵光触到云渺峰,忽而像是受了阻力,薄弱许多,玄叶真君蹙眉,这不是云渺峰的禁制,而是别的力量。
华湛剑君所言果然不虚,这里有邪魔外道,刻意利用那些杂灵根弟子的命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玄叶真君额间绿叶垂垂,她不喜欢那些贪婪而不努力、无大毅力还要踏入仙门的新弟子不假,但是涉及到这么多人命,正道真君都不会袖手旁观。
玄叶真君收了额间灵光,抬起左手,莲花般的手诀一掐,指尖飘出灵光。
这灵光威力比刚才大上十倍,可是到了宜云真君身上时,仍然因为云渺峰那奇怪的阻隔淡上许多。
同时,宜云真君生怒,她本就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性子,如今咬牙召出本命剑:“本君自己去见宗主,不必你们像押解犯人一样捆本君去!”
滋啦一声,本命剑斩断玄叶真君那道被削弱了大半的灵光。
此时,空中的真君们都看出云渺峰被什么东西隔着,纷纷出手,助阵玄叶真君!
法器灵光、天衣彩带,在空中如猎猎游龙。
扁无真君和妙元真君早趁玄叶她们在天上吸引注意力时,便想偷偷溜进云渺峰,先把云渺峰内的普通弟子和新弟子们都给撤出来——
他们又碰见了阻隔的透明气墙,根本进去不了。
扁无真君和妙元真君对视一眼,懂了。
难怪近日云渺峰美其名曰“弟子们闹腾”约束弟子不得无故下云渺峰,只有少数弟子能借着采买原由出去,但也不足百之一二。
宜云真君或者说宜云真君背后的邪魔外道,早就将云渺峰改造成了一个不许随意出入的坟场禁地。
幸好,此事华湛剑君发现得早,如果再晚一些,恐怕那些弟子烂死了在里面也不会有人知道。
扁无真君飞至空中,扬起左手,手面全是毒蜂,嗡嗡飞舞着:“宜云,你最好从里边打开禁制,否则,本君这毒蜂可叮咬万物,包括无形气墙,包括一切阵法。”
“等它们一叮咬,云渺峰内将再不存一丝灵气,只余毒气。”
宜云真君此时很是狼狈,哪怕有云渺峰外的诡异气墙阻隔了大部分真君的攻击,可她也应付得左支右绌。
她身上很快就挂了彩,几乎是被压倒性的摧残,长长还不等她躲过上一击,下一击便狠狠甩来。
宜云真君这时完全没了口口声声要杀人满门的狠厉,她知晓自己打不过,真的打不过,心里着急气闷之余,还有些委屈。
她只能硬生生又挨了几下,回答扁无真君:“什么禁制?什么邪魔?”
“本君身为玄清宗一峰峰主,你们前来说本君勾结邪魔,证据何在?”她咬牙,难言的委屈,“还是说,你们看着近日云渺峰独大,峰下弟子个个出众,你们生怕本君把你们比了下去。”
“你们便一个个的联合了起来,将勾结邪魔的帽子扣到本君头上!”
她咬牙,越说越渐委屈气恨,心中的恨意几乎都要灼烧了她。
玄叶真君等人根本没把宜云真君的话当回事,她们有何可妒忌宜云真君的?
哪怕是近日云渺峰的新弟子们进步神速,她们也只是约束自家弟子,少和云渺峰来往——
这么些年了,宜云真君是什么样的修为水准,教导弟子又是何种水平,她们难道还不知道?若她真会教导人,云渺峰的真传们就不会现在了还没到筑基圆满。
那些新弟子们进步神速,明显是功法的问题,邪性。
玄叶真君等人猜测那功法或许是揠苗助长、透支潜力,却也没想过宜云真君敢和邪魔联手、编纂邪功、蛊惑弟子。
玄叶真君等真君自八方不动,根本不回应宜云真君的话,只管手下不松懈。
宜云真君紧咬唇瓣,她们怎敢将她的话无视得彻底?
她不甘心,眼瞧着她的新弟子们进阶神速,她要在修真界声名鹊起、名声大噪了。
她怎能背上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她又疯了般道:“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见到你们都怕着、敬着、或者恨着的华湛剑君?”
兜兜转转,宜云真君仍然发现,她还是讨厌希衡。
玄清宗的一些真君们也讨厌希衡,讨厌她做了许多事,显得他们什么都没做。
可哪怕是这些讨厌希衡的真君,到了希衡面前,也从来都不敢放肆。比起杂灵根的她,宜云觉得,希衡过得简直是神仙日子。
她困于此,眼里也就只能看到这点东西了。
“怎么?其实这次说本君勾结邪魔、扯什么邪功的幌子的人就是华湛剑君希衡吗?她怎么没来?冤枉人的反而不敢出现对吧?!”
宜云真君口口声声的不饶人。
她就是要说,就是要闹得天下皆知,要让这风雨传遍修真界。
可惜,这时的玄叶真君等人已经摸清楚云渺峰的神秘气墙的路数,她们找到了一点小小的破局之法。
玄叶真君手边飘出花叶,身后的南辰真君随之补上一记掌风,尽数被神秘气墙吞噬,可趁着神秘气墙咀嚼她们的灵力时,身后六位真君再从不同的方位攻出。
那气墙也有疏漏之处,挡了这边却漏了那边。
一道灵力织成的天罗地网困住宜云真君,兜头盖下,正在愤怒、认为天下不公的宜云真君就这么被网住了。
她的手被束住,“啊呀”一声被凌空吊起,双脚离地。
玄叶真君等人收网,要把宜云真君活活拖出来。
无论是希衡还是玄叶真君等人,都了解宜云真君,按照她的脑子和性格,她不是罪魁祸首,只是被邪魔外道利用了而已。
邪魔外道放着别人不去利用,偏偏找行事粗心大意的宜云真君,便说明,宜云真君对他有特别的地方。
想要救出云渺峰的几千无辜弟子,就得套出宜云真君和他换。
宜云真君极力挣扎,却根本用不上力,她体内的天亓真君已经要被她蠢晕了过去。
废物。
在那里大骂半天别人,连别人早在隐秘布下绝招她都没注意到。
此危急时刻,天亓真君只能提前“融合”、“控制”宜云真君,这个时机不算最好。
所以,天亓真君手一招,一名云渺峰杂灵根新弟子便蓦地飞来。
他飞入了宜云真君手中。
天亓真君微微浅笑,望着他的眼眸,如被蛊惑一般,那名杂灵根新弟子自动发动邪功,将精元、灵慧、寿命献给天亓真君。
他的力量慢慢壮大,满意且餍足。
只有宜云真君骇然看着自己的手抓住那名杂灵根弟子,自己身上也长出红色的小绒,像是在空中吸收着什么。
她明明没做这些动作,她是怎么了?
她身上的红色小绒又是什么?
难道,她被体内的天亓控制了?玄叶等人说的邪魔外道就是他?
宜云真君恍然被这个猜测砸得回不过神来,她实在很难相信,自从她踏入道途,系统就陪伴着她,给她奖励功法,帮她提炼灵根纯度。
后来系统成了天亓,她也只觉得更加亲密。
要让她怎么相信天亓是邪魔外道一事,而她居然被邪魔外道欺骗了这么久?
她无法相信,天上不会掉馅饼,她以为的系统机缘居然是坑害她的东西。
“宜云,放松些,现在本君不斩破天罗地网,可……”
天亓真君刚说完,一道剑光便朝他而来,此剑一出,隐隐听见天下妖魔胆寒惊号之声。
杀道,天湛剑。
希衡自空中掠来,她能斩万道,自然也能斩面前的神秘气墙。
光星碎裂,剑蒸万浪,那道虚空星海做成的气墙碎裂开去,化作无数星星点点,散落在地,又变作了石头和飞灰。就像星子失格,贬为尘石。
云渺峰的屏障因这一剑便碎了。
宜云真君……
不,此刻应该是天亓真君手中生出漩涡,漩涡活活将天罗地网搅碎。
天亓真君撕开天罗地网,顶着剑风,眼中已经没了惯常的笑意。
希衡——难怪刚才她没出现捉拿宜云,她估计猜到了他在宜云体内,而后便守株待兔,只等着他控制宜云时,最重要的时刻,出来给他致命一击。
真是难缠。
他选择先对付其余真君。
虚空星海墙碎裂,空中的玄叶真君等人也纷纷落下,摆下阵势,齐齐凛然怒对天亓真君。
天亓真君手中漩涡倏忽四裂,如软纱一般蛇行过去,再化为坚冰,想要割碎玄叶真君等人的喉咙。
玄叶真君等人虽不会被照面刺死,但是乾坤法阵阵型已经被打碎。
天亓真君眉眼寒凉:“蝼蚁。”
“法修?班门弄斧。”天亓真君以手掐诀,口中不知是什么古奥咒语,顿时,他身上黄衣如层层波浪般涌起。
宜云真君女性化的脸都在此刻变得中性,如水一般充满神性。
自云渺峰开始蔓延至玄清宗,花草树木、飞沙走石都开始变成淡色的水,之后,人也开始变成水。
普通弟子们最先成为水,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骨头变软了、眼睛也晃晃的,他们跌倒在地,慢慢变成一滩水。男子是浅蓝色,女子是深蓝色,他们都成了水,只能缓缓流淌,说不出话、意识也模糊了。
普通弟子之后,连真君、峰主们也被法术影响。
一名真君的脚最先变成水,玄叶真君震惊回首,她专修法术,可是从未见过这样的法术。
希衡也没见过,这个占了宜云真君身体的邪魔外道,不知活了多久。
希衡也在水中,但是神姿玉骨,并未有半点水化的迹象,玄叶真君也没有,还有几名真君也没有。
几位真君绞尽脑汁想这是怎么回事。
在危急时刻,玄叶真君靠法术阻止几名真君化成水,若真君们也化成水,更不是这邪魔的对手了。
希衡忽而说:“道心,坚定道心。”
“南辰真君、玄灵真君……”她点出那几名真君的道号。
“你们是人族真君,修道有成,历经磨难终成道,你们不是随波逐流的水,这邪魔,在扰乱你们的神智。”
一旦被彻底扰乱,就会化为流水。
那邪魔居然和她一样,是神水灵根。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和她之间才存在求道之争?
天亓真君微微哂笑:“知道了又怎样呢?”
“天法,水界,万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