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中暗火幽幽,乌月穿得文质彬彬、斯文有礼。
他右手大拇指上带着一个成色上好的玉扳指,幽绿森翠,一看就是无价之宝。
希衡在打坐回复,没有理会乌月。
乌月幽幽望着她:“剑君,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既然早就怀疑我了,也应该看得出来,如非必要,我也不是非要和你兵戎相见。”
回应他的,只有空旷的牢狱走廊处风吹过的声音,巫妖鲜血流过的声音。
乌月一点点握紧拳,手中玉扳指几乎碎裂:“剑君,你这么固执,不怕本王现在就来剥你的皮?”
希衡仍然没有理会乌月,她只知打坐恢复。
乌月想,她要么就是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哪怕她现在被我所擒,她也觉得我是靠鬼蜮伎俩的小人,根本不如她强,所以她眼中无我。
要么,就是她知道无论说什么都不管用,巫妖的意志不为任何人的一两句话而动摇。
可无论那种想法,都不是乌月想看到的。
乌月现在想和她说话,和她交流。
乌月靠近希衡,戴着玉扳指的手如要触到她的脸上,而后,就在那一瞬间,乌月单手成爪,径直探向希衡的脖子,巫力瞬间暴涨!
怎么查探希衡是怎么杀了那几个想要剥她皮的巫妖?她既然不肯说,乌月只好亲自动手试了。
巫妖七的那番话,对乌月来说虽然十分不中听。
但是,乌月也知道巫妖七说得十分正确,一个丧失修为的希衡尚且如此可怕,更别提有可能没有完全丧失修为,还有力量杀掉巫妖的希衡。
乌月的手猛地掐住希衡的脖子,就在这一瞬间,他感到心脏的震颤。
这样的感觉,就像是野外的野兽碰到了顶级掠食者被锁定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拆吃入腹。
一股杀意如同实质,从乌月掐着希衡的手中升起蔓延,一直弥漫到乌月眼里、脑中。
乌月好像被杀意完全蛊惑,他沉沦在杀海之中,周身泛滥狂暴的杀意。
人如果能掌控杀意,就会因为这意志而得到全面提升,而如果人不能,反而被杀意全部占据心神,那就是杀道的奴隶。
“巫王!巫王!”
巫妖高层赶来、切切的喊声强行将乌月从那股杀意中拉出来一些,他清醒许多,这才看见整个牢狱都是自己乱挥出去的巫力,打得牢狱中全是灰尘刻痕。
乌月忽地感觉一阵力竭,如若刚才不是巫妖高层拦住他,他现在恐怕已经力竭至死。
乌月森森看向希衡,其余巫妖高层也一副看怪物似的看着希衡,根本不敢靠近。
乌月说:“杀道?”
乌月剥了这么多人的皮,得到了这么多人的记忆,了解的东西的确很多。
他抱着手,希衡是以杀证道,而传说中,每一个以杀证道的修士最终归宿都是被杀道深渊吞噬,成为杀道的养料。
连以杀证道的修士都抵抗不了的杀意,其余人当然也抵御不了。
乌月只能做到封印希衡的修为,但是做不到彻底毁灭她的道。
也就是说,只要希衡调动起她的杀意,只要这杀意足够多,就能影响到其余人,而且,她是杀道之主,对杀意的抵抗本就比其余人强,其余人死了她也不会死。
乌月以手点额,麻烦。
真是太麻烦了。
他感觉自己请了一尊大佛回来,刚才巫妖七和他商量了半天剥了希衡的皮后杀不杀她,他们讨论得如火如荼,但居然都没有设想过一种可能性:
他们杀不了,也剥不了她的皮。
这位剑君的确如她谆谆教导弟子的那样,从来不做妖魔的选择题。
乌月一边点着自己的额头,缓解头疼,一边又说:“剑君,你的杀道彻底张开能够影响整座城吗?”
不消希衡回答,乌月就又笑着说:“恐怕不能,否则,刚才在战场上你就不会被我俘回来了,因为你知道当时哪怕你用杀道影响我,也有其余巫妖高层会带你回来,巫妖数众,而剑君寡,哪怕是车轮战,你也撑不到被救,所幸少用力气。”
“所以,剑君,现在我虽然杀不了你,也动不了你,但你仍然是下风,所以你还是纡尊降贵,同我说说话罢,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乌月意有所指地说:“毕竟,剑君不是毫无弱点。”
希衡了然:“你拿枫儿来威胁本君。”
乌月听见泠泠清音响起,享受地深呼吸一口。
其余巫妖高层面色复杂,心里吐槽,心说您刚才因为她险些死了,现在还没法清醒吗?
其实乌月只是高兴,他红光满面,眼角眉梢春风得意。
乌月这一生都是为巫妖的使命和责任活着,后来遇到希衡,他和她说话,也都不是以自己的身份。
确切来说,这是乌月第一次以自己的身份,在这种情况下和希衡说话。
希衡问:“枫儿现在在哪里?”
乌月高兴的神色没有持续太久,他有些费解地朝希衡“嘘”了一声,眼底的愉悦消散。
他道:“剑君,我喜欢和你说话,但不喜欢听你讲王枫。”
乌月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不悦的气息,希衡则直接道:“你不喜欢,关本君什么事?”
乌月:……
他从前倒是没发现,这位剑君在气人方面倒也挺有天赋。
乌月找回自己的节奏:“可现在你是我的囚徒,我其实很费解,王枫的天赋并没有我好,在某些方面,她也不够机警,不够机警不算什么,但有时候,就会酿造成大错,就比如说这一次,这一次不就是她害的你?我和王枫都做过你的徒弟,我比她好这么多,为什么你总是对她念念不忘,却对我这么苛责。”
“剑君,恐怕你没有发现,自从你认出我之后,你就没有对我笑过一下,也没有关心过我哪怕一句。”
希衡说:“你是巫妖之王,本君和你是敌人,你用不着本君关心。”
同时,她再冷冷补充一句:“是你使用鬼魅伎俩欺骗枫儿,她是受害之人,怎是她的错?”
乌月几乎要冷笑,好,反正她就是舍不得怪王枫。
乌月不想再和希衡谈关于王枫的话题,他回答:“可我也的确当过你一段时间的徒弟,不是吗?难道那段时间的相处是假的?”
他蹲下身,希衡此时在打坐恢复,乌月让视线和她平齐。
乌月说:“那本《笑林广记》我还没有给你讲完,你现在还想不想听?”
乌月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听到自己想象之外的答案,所以他问完就说:“那个人还在我手里。”
希衡压根不吃这套:“你囚禁她这么久,她该受的折磨早已受遍,你要是能杀她也早就杀了,现在用这样的话来威胁本君,毫无意义。”
乌月眼中沉沉的情绪全部压下来:“所以,你不想听我讲完那本《笑林广记》”
希衡:“不想。”
乌月眼中全是翻滚的情绪:“剑君,你可知道,来这里之前,我刚同我的臣属大吵一架,他们让我杀了你,我不愿意,因为我们相处一段时间,我对你早已有了情,可结果呢?原来将巫妖看作妖魔的华湛剑君比巫妖还要无情?”
希衡说:“剥本君之皮的情?恨不得废本君一身修为的情?”
乌月的头似乎更疼了,他说:“这是必行之举,你杀了这么多巫妖,我总得为巫妖讨个公道。好,你这么说,是不信任我有情,你恐怕也不信巫妖有情,那么剑君,陪我去看。”
乌月带着希衡,往华泉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