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泉城地陷。
城中厮杀的人魔妖以及巫妖全都感觉天地摇晃,他们站立不稳,被一股不可抗力带着往地下陷落。
这些厮杀的各族士兵用手中武器杵着高处,甚至用武器扎入墙体里。
但是没用。
天之怒伏尸百万,地之怒也不遑多让,在天地面前,无论是人魔妖还是巫妖,都显得太过渺小。
墙上的武器划出火星子,一路往下,已经有半数人半边身子陷落到地底,不停用武器刨着淹没到胸膛的泥土。
城主府。
希衡和玉昭霁联手对付地底钻出来的巨兽。
王枫被希衡直接卷入空中,有希衡给她布下的无生剑意在,王枫不会落入地底。
但是,地底的力量在逐步增强,而且希衡也没法将华泉城内所有人都给覆盖在无生剑意范围内。
玉昭霁以混沌火莲烧灭一些地底巨兽,顷刻之间,地底巨兽再度恢复。
玉昭霁隔着地底天堑对希衡道:“希衡,它们的数量太多了,只要地气还在,它们就会源源不断,不停生长。”
不只是玉昭霁的混沌火莲无法烧灭完地底巨兽,希衡的无生剑意落上去,地底巨兽一样顷刻后恢复正常。
这当然不是希衡的无生剑意和玉昭霁的混沌火莲同时对地底巨兽不起效果。
他们都各自成功杀死了这些巨兽,只是它们的数量太多,源源不断冒出来,在视觉上产生希衡和玉昭霁没有杀死它们的错觉。
希衡道:“文天书。”
现在摆在希衡和玉昭霁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条,彻底毁了地气,没了地气这些地底巨兽自然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没了地气之后,天下作物都会停止生长,花树枯萎,必将导致一场全天下的饥荒。
第二条路,毁了乌月手中山寨的“文天书”
这个文天书又不是真正的文天书,所以并不是真正预言天下祸福、能改变一切的文天书。
只要希衡和玉昭霁毁了乌月手中的“文天书”,那么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希衡和玉昭霁同时飞往乌月,速度奇快,堪比用空间折叠阵法,但是又全然没有阵法痕迹。
乌月压根没躲,他躲不开当然没有躲的必要。
乌月只是含着笑,手一松,瞬间将“文天书”丢入地下天堑之中。
地下天堑中的巨兽瞬间把“文天书”当成是好玩的玩具,扔到巨兽丛中。
玉昭霁对希衡道:“希衡,你去拿文天书,我要亲自……”
杀了他。
他之前在山谷水域中发过誓,一定要让乌月不得好死。
希衡知道“文天书”的重要性,见玉昭霁已经有了打算,立刻回转去找“文天书”
乌月那边本来一心待死,感受到玉昭霁的敌意之后,他睁开双眼。
乌月对玉昭霁的妒忌难以言表,但因为希衡要杀他,乌月知道自己输得彻底,所以本来不打算和玉昭霁再斗下去。
没想到玉昭霁锲而不舍,既然这样,乌月可就要和他奉陪到底了。
乌月眼中一片血色,他说:“玉昭霁,来。”
乌月也想和玉昭霁比,看看,他真的有那么差吗?连让她有一丝动摇都做不到。
话音刚落,玉昭霁的焚寂魔刀已经到了他面前,焚寂魔刀斩成一个半圆形,乌月一仰头,却发现身体在被这个半圆形吸过去。
乌月就像是在漩涡中无法用力的旅人,只能徒劳挣扎,直到自己的一块血肉被削下来。
乌月头发倾洒,遮住半边脸颊,剩下那边脸颊毫无血色,犹如鬼魅。
他的血溅到地底,变成血色巫妖病原,但是无法再感染别人,只能被大地吞噬。
乌月剧痛,捂住肩膀,血眸森冷,他大概知道了玉昭霁的想法。
大约是要千刀万剐、折磨他至死?
这位魔族太子在记恨他以血锁链穿过希衡的琵琶骨,也在记恨他当初男扮女装,对希衡怀有狼子野心还亲近他。
乌月笑,笑声牵动伤口,流血更狠:“魔族的妒忌心可真可怕。”
他一边和玉昭霁战斗,不只用上巫力和混沌火,骨鞭和焚寂魔刀,他们甚至可以拳拳到肉,血沫四溅。
当然,这几乎能算玉昭霁对乌月单方面的殴打。
乌月吐着血:“魔族的恨意的确强,可是,你的恨有什么用呢?本王已经做了本王能做的所有事,当初和她的一切过往也的确存在,你就是把本王一刀刀折磨至死,也改变不了这个局面。”
玉昭霁却半点没有被乌月激怒。
他再度削下乌月的一块血肉,鲜血直接溅射到玉昭霁脸上,此刻他如玉面修罗。
那些鲜血本来想要化成血色巫妖病原,又被玉昭霁身上的混沌火莲全部烧灭。
玉昭霁口吻冷漠,清风淡月一般:“谁说孤折磨你是为了消弭恨意?”
他含着嗜血的笑,悠然看向乌月,在乌月碎裂的神色中,玉昭霁道:“孤只是想看看,你自诩是巫妖一族的不世英主,你这不世英主又到底能有多强?”
玉昭霁示意乌月看向外面,外面,巫妖士兵们也在不断被大地吞噬。
乌月面无表情,他绝不会袒露情感上的弱点给玉昭霁。
玉昭霁则一点一滴刺激着乌月:“你将巫妖带出了江水,想给他们活路,可你看看,你现在不过是在给他们死路而已。人族不灭,巫妖永存……有这个咒言在,巫妖还是不会死绝,还是会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底,重复之前的命运。”
“他们之前被关在水底,没有见过外面的繁华,尚且能够忍耐,现在被关入地底,不知是不是更甚几倍的痛苦。”
玉昭霁微微偏头,面如谪仙,言辞如刀:“你说他们要是知道是你造成的地陷,他们会想什么?”
乌月切齿:“你到底要说什么。”
要杀就杀,何必说这么多?
可乌月反应越大,玉昭霁越知道戳中了乌月的死穴。
玉昭霁再度割下乌月的一块血肉:“孤只是想让你认清自己,其实巫妖在你心中也不是太过于重要,那么,你当初这么痛快击杀希衡,为的真是巫妖一族吗?”
乌月瞳孔一缩。
玉昭霁靠近他耳边,轻声:“是你对她回应你的爱绝望了而已,你总想和孤比较,但其实你自己都不敢承认,你自己早已投降认输。”
“你为王不够断情,为情又放不下王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围绕着折磨王枫展开,你适合做一个心有毒计的幕僚,却不适合为王,更不适合……”
剩下的话,玉昭霁声音更轻,只听噗嗤一声,焚寂魔刀果决穿过乌月的肚腹。
乌月身子一晃,玉昭霁再将焚寂魔刀抽出来,乌月睁大双眼,随即倒下。
按理,一个枭雄的倒下,会令人百感交集。
但此刻屋内的人和魔都没有什么感触,玉昭霁自不必提,他对乌月唯有杀意,仅此而已。
王枫呢?她被乌月折磨了这么久,乌月今日惨死,还不足王枫昔日受他折磨的千分之一,她只会觉得乌月死了,一切都尘埃落定。
希衡也没有什么感觉,屋子里的人中,希衡是和乌月交集最多的。
但是乌月先囚她徒弟在前,再击杀希衡在后,哪怕抛却这场战争的剪不断理还乱,希衡也的确无法对乌月有任何男女之情。
希衡已经从地底巨兽丛中拿到了“文天书”
那些地底巨兽虽然凶狠,但是对希衡来说,只是数目多一些的兽而已。
她凭空而立,雪色幻影穿梭其中,如飞星流月,只能在她移开许久后,捕到她一丁点尾光。
希衡夺取“文天书”后,立在空中,翻开掌心的“文天书”
上面只写着:此日,地陷,吞没万物。
这就是“文天书”的预言,它预言的都会成真,乌月利用这一点来让华泉城给他陪葬。
乌月死后,这“文天书”并没有全部消散。
因为从理论上来说,乌月并没有彻底死亡,但从实际来说,他死得不能再死。
“人族不灭,巫妖永存”这句咒言一直在生效。
乌月生为巫妖之王,在之前,他把自己的勇、慧、毅给了其余巫妖高层和一些表现优秀的巫妖子弟。
而希衡、玉昭霁在咒言之下,没办法杀了所有巫妖,所以,理论上来说,乌月会以另一种形式永远存在。
但他永远只是一些分给别人的勇、毅、慧碎片,永远不再独立,所以说他实际上死得不能再死。
在这种奇怪的状态下,“文天书”因为乌月理论上还活着,而并没有消散。
“文天书”导致的地陷也不会停止。
直到希衡手握“文天书”她手中升起无生剑意,转眼之间,“文天书”就消散得干干净净。
当“文天书”湮灭之后,“文天书”上记载的灾祸也随即消失。
地下天堑中的地底巨兽从混乱无状到重新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入地底。
大地恢复以往的平静,开始慢慢合拢之前的震颤。
华泉城城主府外,所有半陷入地底的人魔妖以及巫妖都努力用手握着对方的手,高举起来,不让泥土完全淹没自己,他们脚掌相互抵着脚掌,借着力道不断往上挤,却是徒劳无功。
这一刻,人魔妖和巫妖这注定的死敌,居然在地陷面前进行了短暂的合作。
一名巫妖高层深恨人魔妖,气不过,想要甩开贪刑魔君的手:“放开,你们这些人、魔、妖,我宁死也不愿意让你们救。”
贪刑魔君寒声:“有脑疾且去治。”
巫妖高层则怒声吼道:“你们人魔妖将我们巫妖关在水里这么多年,现在来假惺惺做什么好人?”
贪刑魔君也不纠正是好人还是好魔了。
他直接说:“从古至今,你们巫妖因为巫族覆灭,深恨人魔妖,你们一出来就作乱,一出来就要吃数不清的人魔妖,那些被你们祖先吃掉的人魔妖又该怎么算?”
巫妖高层:“又不是我们吃的!”
贪刑魔君:“那你们难道不是一出平江堰就要无差别吃人吃魔吃妖?你们和巫妖祖先有什么区别?”
巫妖高层咬牙不说话。
贪刑魔君冷冷说:“何况,现在事急从权,你以为本君想救你吗?只是这个人墙一旦豁开一个口子,所有人都会陷落。现在,我们不得不通力合作。”
他眼里冒出杀意:“你放心,等出去后,我们还是敌人,还是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这巫妖高层神情震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它不甘示弱:“好,难道到时候我还怕你吗?”
此时夕阳西下,华泉城的断壁残垣中,头发脏污、带着鲜血的人魔妖和巫妖手拉着手,暂时休战,有男有女,闭着眼睛,仿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直到希衡毁去“文天书”
地陷开始慢慢停止,紧接着,从地底似乎吹起了一股风,将人魔妖和巫妖们轻盈地吹出来。
当吹出这些人魔妖和巫妖后,大地飞速合拢,不带一点陷落后的痕迹。
陷落下去的土地也全部膨起,因为地陷而被毁坏的房屋田宅,也在瞬间恢复原样。
“怎么回事?”
人们纷纷道。
紧接着,一些巫妖忽然露出惊恐之色:“巫王呢?巫王的气息怎么淡了这么多?”
“我好像感受不到巫王了!”
巫妖这边惊恐狐疑,三族联盟那边则看着华泉城城主府。
贪刑魔君在战事上的嗅觉格外敏锐,他振臂高呼:“巫王已死——我们胜了!”
三族联盟的士兵随即爆发出呼喊:“胜了!”
“胜了!”
巫妖们被潮水般的胜利声淹没,周围的喧嚣喜悦如同沸水,他们置身其中却像是在冰天雪地之中,透心寒凉,格格不入。
紧接着,华泉城城主府大门大开,玉昭霁和希衡一玄一白,临风而立,他们经过一场恶斗,玉昭霁身上还残留着鲜血,希衡身上同样盛开斑驳的红梅。
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王枫疲倦至极,靠在希衡怀中,被她拦腰抱起。
恶战完成,尘埃落定。
希衡和玉昭霁的出现,无疑坐实了巫王已死的猜测。
尤其是他们两人周身的杀意和战意都没有完全消退,在这片战场上,根本无人敢摄其锋芒。
他们搭进去了一个巫王,不能再一败涂地。
巫妖们迅速往后退,害怕落入三族联盟的包围圈。
贪刑魔君注意到这些巫妖的异动,贪刑魔君的目光穿过人群,朝希衡和玉昭霁看去,最后定格在玉昭霁身上。
玉昭霁身具帅印,他和希衡职能不同,所以,此时肯定听玉昭霁的。
玉昭霁笑意悠然,对贪刑魔君道:“反抗过于剧烈的,就地杀死,其余老弱妇孺关在住宅地,其余放下武器的巫妖士兵,不杀。”
贪刑魔君迅速领会玉昭霁的意思。
他振臂高呼:“反抗者死,投降者活!”
局面随着玉昭霁的一句轻语和贪刑魔君极具煽动的号召,开始被盘活,这团本来流速变缓的水再度变得剧烈。
希衡和玉昭霁都没有再动手。
再动手已经没有意义了。
掀起战争的乌月已经死亡,但是战争仍然在持续。
人族不灭,巫妖永存的咒言也不知如何打破。
他们需要思考真正破局的方法,显而易见,破局不是靠杀戮。
玉昭霁侧头,看向希衡,目光着重落在希衡稳稳抱住王枫的手上。
他从包裹住希衡的手臂的雪衣开始看,直到看到那双完美无瑕、修长有力握剑的手。
希衡察觉到玉昭霁的视线,清凌凌抬眸回望。
玉昭霁道:“你只知道抱她,和我久别重逢,却不来关注我?希衡,你没看出来,我刚才都快疯了吗。”
否则,他也不会那样折磨乌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