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见面

诸葛清死咬着唇,胸腔激荡着怒火。

他的目光如同要把希衡给烧出一个洞来,充斥着愤怒。

希衡道:“你愤怒,因为你的愤怒来源于恐惧,你害怕我说的是真的,你不敢相信吉妃已死的事实?”

诸葛清压抑着声音,他的喉咙里好像都有血色,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句我母妃的事,我哪怕打不过你,也不会这么轻饶了你。”

他心中有千百般的愤怒:“两军交战,我等已准备好死战,你却使出这样的计策,不惜带上一名无辜的深宫妇人,就为了来动摇我的决心,真是卑劣不堪。”

希衡仍然很平静:“你不敢接受真相,才叫做卑劣不堪,不过,我也能理解你,毕竟绝大多数人面对将要来临的痛苦,第一反应都是逃避而不是直面。”

诸葛清再也忍不住,从枕头下方抽出匕首,便朝希衡刺过去。

平心而论,诸葛清的武艺其实不错,但比起希衡来,实在不够看。

希衡连白云道法术都不必用,轻轻松松脚一勾,诸葛清下盘不稳,希衡再在他手腕上一敲,匕首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希衡抓住诸葛清的手腕,诸葛清尝试挣脱,却做不到。

他咬牙切齿:“直面的应该是真相,而不是谎言。”

希衡道:“是真是假,过去一看便知。”

诸葛清瞳孔一缩,什么叫过去一看便知,这里离京城足有千里之远。

希衡这时解释:“用上白云道的神行术,可以让你我在在一天一夜之内往返京城。”

但是神行术有时间限制,十二个时辰后,无论希衡和诸葛清在京城做多么重要的事情,神行术都会立刻将他们带回到这里。

诸葛清听完希衡的解释,目光闪烁:“你不会是想调虎离山吧?”

希衡仍然解释:“如你刚才所说,哪怕我杀了你,城中的将军们也不会放弃抵抗,更何况是调虎离山,我只是想借你的眼睛去看看,你的母妃包括那些将军的家眷,在京城都过着怎样的生活。”

诸葛清这样的皇子和那些骁勇善战的将军,都是金麓王朝的上层。

他们自以为自己已经是上层的那一环,误以为金麓王朝的残忍和他们没有关系,其实,一个王朝末年的暴君,是把所有人都视为奴隶的。

皇子是奴隶,将军也是奴隶,难道要能指望他对奴隶的家人有多好?

希衡看着诸葛清:“话已至此,你敢不敢去?”

诸葛清一咬牙:“有何不敢?”

其实,诸葛清也想他的母妃了。

自从他被放逐到碧水城,已经有整整八年。

碧水城的确矿产丰富,可是与之对应的就是气候恶劣,这里一年四季基本都是干旱的状态,像是昨夜的那场暴雨,基本一年也就只能见到一次。

碧水城干旱酷热,所食之物也大多是些干燥至极的烧饼等物,哪怕天潢贵胄吃得更好,那也是精致奢华的烧饼,本质上海市烧饼。

诸葛清吃得了苦,可是,他耿耿于怀之处在于,他的确也有八年未能和母妃相见。

民间都说养儿防老,诸葛清扪心自问,自己给母妃带来的唯有无尽的担忧。

自从之前那道叱责圣旨之后,诸葛清的确再也没收到母妃的消息了,他猜测过母妃定然是被禁足了,打心眼里不信天武皇帝会杀死一个对他没有威胁的后妃。

诸葛清点头,想着能回去看看母妃也是好的。

希衡很快施展神行术,其实所谓的神行术,有种种的限制,施展此法术的白云道道人的确能够日行千里,但也限制颇多。

比如,连有门神的内宅都进不去,更别说是龙气深重的皇宫了。

希衡和诸葛清来到皇宫之外,那些守着宫门口的侍卫就像是睁眼瞎一样,压根看不到希衡和诸葛清。

诸葛清虽然也沉稳多谋算,也接触了许多能人异士,但是没有一个带他体验了神行千里之术的人。

诸葛清现在满是新奇,甚至孩子气地走到侍卫面前,在他们眼前招了招手,侍卫们就像是看不到一样。

诸葛清咋舌,还想要晃得更加用力,希衡解释:“他们看不到你,既然是神行术,那么,顾名思义,现在你我都算是神魂出窍,相当于是灵体,普通人看不到灵体。”

诸葛清这才点头,怔愣了一会儿,才道:“果然是……神乎其神。”

诸葛清在这一刻,有些理解天武皇帝为什么执着于炼丹和长生了。

照理,皇帝已经是权力的巅峰,但是,皇帝看见这些道人们玄之又玄的法术,怎么可能不向往皇权之外的神权?

所以,天武皇帝才不惜为了求得长生,差点败光了自己的江山。

希衡道:“别急着夸赞,你我现在是灵体,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内返回碧水城,我们都会魂飞魄散。”

诸葛清这下被吓到了,道:“那咱们快进去吧。”

诸葛清抬步走入宫门之中,只见皇宫大门中闪过一道金光,诸葛清立刻被弹了回去,重重跌落在地。

希衡都还没来得及让他小心一些,就看见诸葛清已经像一只大虾一样蜷缩在地。

希衡:“…………”

诸葛清摔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怎么会这样?要是进不去的话,我们来这里又有什么用?”

他还怎么看他的母妃?

诸葛清的话音一落,皇宫大门上的金光顿时外显成两个神仙的模样,与其说是神,不如说是仙。

这些仙,散落在凡间,尽心尽职完成自己的使命,以致于他们只是知道了神界已经大开,也有神君入驻的消息,但是,却不能第一时间认出希衡是谁。

这两名仙将手拿武器,厉声呵斥诸葛清:“大胆孤魂,胆敢擅闯皇宫禁地!”

另一名仙将仔细打量诸葛清,忽然皱起眉头:“不是孤魂,他应该是生人离魂的灵体,是被人用道术逼出来的。”

诸葛清一介凡人,被仙将叱责,自然反应不过来。

两名仙将也在这时发现了希衡,其中一名仙将皱起眉头,似乎觉得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希衡。

另一名仙将则不管这么多,大声呵斥希衡:“是不是你用道术逼出了他的灵体,你们潜到皇宫想来做什么?!”

希衡虽然封印了记忆,但是也早都和大妖鬼打了交道,不至于会害怕仙将。

她神态平稳:“金麓王朝气数将尽,两位仙将还要庇佑着皇宫?”

那名呵斥希衡的仙将大声回答:“王朝气数再尽,也不得使用魍魉手段来攻击它最后的气运,何况,金麓王朝如今的气数也并不是一路往下,凡是气运,就有消和涨,若有昏君,气运便会消,可若有明……”

另一名仙将担心他说错话,连忙用手肘捅他一下。

那名仙将这才发现自己险些泄露了天机,可希衡已经猜出来了。

明君?

还是明臣?

希衡更加确定,天武皇帝恐怕已经出了事,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权力已经被玉昭霁架空,所以导致了金麓王朝的气运又回转了。

仙将见希衡思索,连忙呵斥:“你……你不许多思,便是想出来了,也不许出去乱说。”

他满脸的慌乱,显然身为仙,权力没有神明大,如果泄露天机,他会被天道责罚。

天道前些年一直被压在十万大山下受罚,连天道都必须遵守规矩,何况是他们呢?

希衡道:“我不会乱说,但我要进皇宫。”

“不可!”仙将手持武器,毫不容情拒绝。

希衡道:“可不可,也不是你们说了算。”

她手中出现玉瓶,就要和两名仙将斗法,必要时候,希衡也会释放出大妖鬼来拖住两名仙将。

希衡的法术的确学得不错,那两名仙将原本以为她只是一个学了一些道术就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没想到一打起来,他们却一时都无法奈何她。

两名仙将对视一眼,决定联手御敌,真正使用仙力和她打。

没想到,希衡身上却猛然迸发一阵金黄色的气,以及另外的、至清至杀的气息。

那道金黄色的气朝两名仙将呼啸而去,只是将两名仙将击得倒退一步,可那道至清至杀的气息随之跟上的时候,两名仙将心中同时出现一个感觉:如果被这道气息打中,他们就在劫难逃了。

两名仙将不敢再和希衡都下去,纷纷远遁。

希衡也趁此机会,带着诸葛清进入皇宫之中。

皇宫门口,两名仙将躲入了门中。

一名仙将道:“那道金黄色的龙气?她身上怎么可能会有金色龙气?难道她是叛军首领之一,而且成了这么大的气候?我观她的龙气厉害至极,恐怕已有六成可能性是下一任的君主。”

另一名仙将则惊魂未定:“恐怕不只是下一任君主那么简单,她后面那道气息,让我由衷恐惧,连再和她缠斗的心都生不起。”

两名仙将对视一眼,都对希衡的来历产生了怀疑。

一名仙将道:“其实……刚才我见她第一眼,就觉得有些莫名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了。”

忽然,他脑海中电光石火闪过一个念头,神界……

这名仙将一下子不可置信瞪大眼,另一名仙将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那名仙将一脸艰涩:“我,我之前好像在神界远远见过她一次。”

神明证位之时,这些散落在凡间的各个仙也得以窥见神辉,只是并没有细细观望过,这名仙将依稀记得,那是在素月清辉之中,有并肩而立的一男一女两位神明,纵然他们周身神光闪耀迷人眼,可这位仙将也隐约看见了……

仙将还想再想下去,可是希衡和玉昭霁来行使神职,自然有冥冥的因果在制约着这名仙将。

这名仙将忽然觉得头一疼,无论怎么也想不下去了。

另外那名仙将福至心灵,大约明白是什么情况了。

他低声:“别想了,这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事。”

神和仙都有各自的职责。仙将的职责本来是护卫皇宫,但是,对方有这么深重的龙气,他们挡不住,那就是大势所趋,他们不挡也没事的。

两名仙将隐去了。

希衡和诸葛清在皇宫内走着,一路奔往吉妃的宫殿。

吉妃的宫殿叫做栖霞宫,栖霞宫也不只住着吉妃,还住着一名昌贵人。

昌贵人则有一名皇子,正是三十五皇子。

希衡和诸葛清走入栖霞宫时,正碰见栖霞宫内仆从如云,许多太监正在给三十五皇子梳洗,三十五皇子还是一名婴儿,有时觉得人太多了,就哇哇大哭。

玉昭霁神色冷淡,坐在主座。

一名容颜美丽的女人不时看着三十五皇子,终于于心不忍,擦着眼泪恳求玉昭霁:“世子殿下,我儿还小,怎么配得上那么沉重的冠冕?若不然,这个位置还是换旁人来做吧。”

玉昭霁丝毫不为这哭得楚楚可怜的女人心软,他冷冷道:“昌贵人说笑了,命三十五皇子登基,是先帝的遗愿,怎是你我一句换人就可以左右的?国之重器,只能三十五皇子来担。”

昌贵人有苦说不出。

谁不知道这位诸葛玉,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她只可怜自己的孩子,这么小就要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

昌贵人哭得极为哀戚,玉昭霁似乎是认为她哭得很心烦,目光中带了寒锋一样的光芒。

“皇子登基,贵人也能成为西宫太后,得享尊荣。若贵人尚且不满足,不如踏出宫门去看看,其余皇子公主和先帝妃嫔的处境。”

昌贵人于是不敢再哭了。

天武皇帝的后宫到了一种堪称可怕的地步,皇子公主更是不计其数,皇子有几十名,公主也有几十名,加起来就是一百多名。

这么多享受皇子公主待遇的闲人,一月就能吃掉国库许多银子。

如今战事吃紧,玉昭霁怎么可能再养着这群人?

于是,无论是妃子还是皇子公主,用度都被削减了,还要自己做女红来填补开支——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算苦,但对于过惯了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他们来说,就够苦了。

昌贵人其实最开始也小声地说过一句,说这样传出去会不会不好听,宫中的天潢贵胄怎么能做这些事?

玉昭霁只回了一句,他心情好,留他们一命已经是开恩了。

……可他说这话时眼中毫无暖意,只有无尽的冰寒。

昌贵人便弄清楚了一点,他真的敢杀皇族,现在不杀,或许只是因为还披着人臣的皮囊而已。

昌贵人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说什么,希衡和诸葛清看着眼前这一幕,希衡确定玉昭霁掌握了实权,诸葛清则是呆呆的,他道:“母妃……我母妃呢?”

诸葛清猛地冲到栖霞宫曾经的主殿,玉昭霁忽然若有所感,朝希衡的方向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