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瑜多山也,四下皆环,
城池凭道而建,不似中原平缓,讲究犄角要冲,各自守望,便于驰援,
而是由密集寨道构成,下端万千脉络,逐渐朝上收束,化为三条主道,
大新军队主力推进所取,乃是方便物资输送的奇峰道,走的正兵横推策略,沿途攻坚拔寨,稳打稳扎,
这行军策略,极为稳妥,且逐渐辐射开来,断掉南瑜沿途所布置的各种阵法,
乃是前期费力,后期顺水的堂堂正正用兵之法,
到也有奇谋,
无非是驾驭浮蠡舟空袭、或钻山过岭,或派高手孤身杀入,非是不行,难度却着实太高,且极易破解,
且真要与南瑜军队比比丛林野战,吃亏的终究是大新。
而大新国力,远超南瑜,打得起消耗,反倒没有钻研奇兵的必要,
自古而来,能有大胜之战,多为正兵,奇谋反是佐辅而已。
却也正是因为眼下大新的用兵之法,导致目前南瑜战场打的火热,别处寨道却互不相通,反而宁静,
也才有了沈铭所随商队,可以悠然挺近国都,只要文书路引齐备,不虞遭受兵灾之险。
雄关崇妖城,地处要冲,极为坚固,
周遭百十里,早已刻录下数不清阵法符文,一一激活,
禁空之内效果,自不必提,更有削弱天地之势与意的用途,
战阵冲撞,危险便在此处,
攻城拔地,守方往往会不惜成本,一层层在主战场布下无数阵法,
势阶、意阶武者入得内里,实力大减,不但难以凝聚势、意之力,强行使用更是消耗极大,
因而造不成一骑挡千,横扫万军效果,便只能贴身肉搏为主,
实力虽仍远非普通武者可比,终究形不成一人成军的战力,
便只能困顿与战阵,与敌方缠战,
阵法效果是双刃剑,不分敌我,然则地利一方终在南瑜,
这也是造成大新兵锋推进缓慢的重要原因之一。
大新先锋营,乃精锐之中精锐,
为应付南瑜占着主场优势,变得极为难缠的【兽笛】神印师而组建,
其内成员虽只千人不到,却是从大新七府三十六州诛查司,抽调而来的精英,
其中包含府都统八名,皆乃势阶武者,州都统尽百名,皆为技阶武者,余下亦都是力阶都护,对抗妖兽之时,最是拿手,
极为克制【兽笛】神印师。
而唐梦灵,却是这先锋营中,唯一从延冰府抽调来的,其中猫腻,涉及叶家皇族布局,倒也并非是有意针对她本人,却成就了她南瑜之战的赫赫战功。
八名诛查司府都统,属唐梦灵最为年轻,今年方才堪及十八,却以是势阶七段修为,
每逢临敌之时,也总一马当先,【巨剑诀】这功法,在她手中的威力,强到不可思议,有着远超同阶的战力,
故而颇受重视,军功更是一路累积,若今后修为境界跟的上,前途不可限量,
这般战绩,只令一众出生贵族之家,自小由家族资源堆砌,却仍旧望尘莫及的同僚们感到汗颜,
又兼着她生的娇俏,容颜极美,更非王侯贵族嫡系出生,
便使得同营之中,其他平阶同僚生了联姻心思,
潜力巨大,尚未婚配,没有贵族背景,
族中有适婚年龄后辈的,谁不想将这等注定展露峥嵘的天之骄女,拉上自家族中战车之上?
大新立国,靠的是世家门阀与天子公治天下,又有哪个贵族之家,不会使尽手段,为自己家族网罗更多高手?
而联姻,便是最好的手段。
却是可惜了,唐家姑娘只说自己已有婚配,
这先锋营势皆武者之中,侯爵家的子嗣便有一名,伯爵家家族嫡系,更有三名之多,试探着问询,都碰了壁,被拒绝的毫无转圜,
其他级别不够之人,便也知斤两,不会自讨无趣,
毕竟像汉州唐家那般,自大狂傲,又分不清深浅的贵族之家,并不多见,
能传承至今,延绵爵位不曾断绝的家族,再蠢其实也蠢不到哪里去,
却都对唐梦灵的未婚夫感到好奇,
到底是怎样的男子,方才配得上这般天之娇女呢?
但也还是有不甘心的,虽留着基本体面,却有些死缠烂打了,存着能抱得美人归的心思。
前几日,南瑜雨停,日头不错,
难得不见阴霾,
此刻接近黄昏,残阳暮色辉煌,金灿灿一片,映得丛林树荫外营地光影浮动。
唐梦灵依旧穿着绯色袍子,倒不是北境那般厚重,轻快不少,又显合身,乃是军方制式戎袍,衬得少女身形越发玲珑窈窕,
夕阳之下,仿若神女,
除了矮,没有缺点。
她独坐营地靠外一方泛青磐石上,愣愣发着呆,
晚风透着水汽,拂面将额前几绺发丝吹得贴脸,摇曳黏在唇边,又添几分柔媚。
入得南瑜战场这数月时间,唐梦灵闲暇时,总爱这般独处,
身子交给了心上人,那自己便是他的人了,心也永远只会属于他,
她是他的娘子,他是他的夫君,是一辈子的事,
是“菟丝依乔木,白首共此生”,是生与死都抹不掉的,改不了的。
唐梦灵很喜欢这样独处的时间,这样她就能多想想沈铭,
却又怕这样的时间,因为想着想着,便觉难捱,
心也空落落的,没地处安放。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有没有也在想我?”
唐梦灵支着腮,又想起老山岭那一夜,
那晚大雪,洞外风啸不止,洞内篝火缠绵,他的怀中也好温暖……
想着想着,两朵绯云便飞上双颊,透着惊心动魄的美。
战场前线,得到的国内消息总是滞后的,军规所制,也不能发出信鹰,唐梦灵想沈铭想得紧,却难以得到情郎消息,心揪的难受。
正自发呆,却听得后面传来道声音:
“唐都统,又在一个人发呆,可是藏着什么心事?”
这声音醇厚,颇有磁性,便只听着,也觉说话之人该是风度翩翩,
唐梦灵便轻轻皱眉,
她最讨厌这时被人打扰了。
侧过头,目光落在来人身上,是个身形欣长匀称男子,
双眉利落入鬓,眼含星眸,面若冠玉,
本就仪表堂堂面容,在戎袍衬托之下,更显英武,若在外界,该是轻易便能引得好多女子驻足。
此人乃是大新绶平府,凤州第一世家裴家嫡长子,裴锋。
裴家乃大新世袭伯爵之家,世代从军,嫡系血脉更是及笄之后,便会安排至军营历练,颇为严格,
因此族中人才不曾断绝,代代累积,至今数百余年屹立不倒,是少有的实权伯爵之家。
裴锋今年二十有八,唤作别族嫡长子,都该育有子嗣了,而他却仍是单身,
无他,眼光过高了,寻常庸脂俗粉,根本看不上,也不愿接受家族安排的婚姻。
裴锋容姿不俗,修为亦可,如今正是势阶三段修为,任绶平府诛查司府都统,
生平自视甚高,可自打见到唐梦灵第一眼,就再也难忘。
他修为不如对方,却自信自己乃是裴家第一顺位继承人,凭着高贵身份,定能令唐梦灵倾心,
便多次示好,且在对方明确拒绝之下,仍不甘心,
“你只说有了婚配,却不曾说过婚配之人是谁,背景如何,比的过我么?除了我,又还有谁能值得你嫁?”
“何况,也只是婚配而已,又未成亲,即便成亲了,我也自有办法,将你弄到手!”
裴锋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便一有机会,就朝着唐梦灵旁边凑,
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脱。
裴锋不是庸人,自小到大,受过的赞誉不少,心气便也高的很,
却并不觉得对为唐梦灵放下身段有何不妥,
他性格便是如此,为了得到想要的,百无禁忌,甚至不择手段。
眼下见唐梦灵独自一人,那背影映着晚霞,直让裴锋心中生出无限悸动,
虽然上次已被唐梦灵警告过,不要再来搭讪了,
又哪里会听?
“我独自发呆,与你何关?藏着什么心事,又与你何关!”
唐梦灵远山般眉目皱起,本就想沈铭想的紧了,又被这人打断,烦意陡增。
“我上次便与你说过,莫要再来烦我,否则,拼着军法惩处,我也饶你不得,看来你是忘了!”
少女清越声音带着煞气,
初始是客气的推拒,明确说了自己已有婚配,
可眼前这人当真烦腻,一而再,再而三前来示好,唐梦灵已然不堪其扰,
当下,站起身来,便想取剑,
好说不听,便没必要客气了,唐梦灵本也不是好脾气的人。
这幕落在余人眼中,却是好一副景色,
少女娇俏又带着铁血气息,颦笑间无不显出动人风采,
男子本又英武非凡,实力,家室,外貌都是上品,
在这落日斜阳里,二人的对峙在别人看来,更像情侣间闹着变扭,只觉般配。
“这唐家丫头虽已有婚配,却不知夫家是谁,眼下出征每日被那裴锋纠缠,该是有了意动吧?裴家本就势力不小,裴锋又是嫡长子,迟早继承家主之位,唐家丫头若是愿意,将来便是裴家明媒正娶的主母,想来,也该会动心。”
一名府都统看着不远处二人,调笑着,对身旁同僚说道。
“唐家丫头家风颇严,他父亲唐知奇亦甚有清名,做不出你口中悔婚另嫁之事。”
“清名?家风?你我可还相信这些?在我大新,爵位家族才是最有用的,实权伯爵之家啊,未来裴家的继承人,舍得放下身段这般追求佳人,我看唐家丫头终会动心,早晚而已。”
几位诛查司府都统便自闲聊着,满是看戏的神情,
这大新,贵族威甚,门阀凌厉,他们都是觉得裴锋最终定能抱得美人归。
而裴锋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可他现在,却见到眼前美人,取出了巨剑,
剑峰凌冽,透着寒光:“你明知我已有了婚配,却屡屡前来打扰,可是以为我唐梦灵乃水性杨花之人?又或是你对自己自信的过了分,以为这天下间,没你拿不下的女子?”
唐梦灵冷冷说着,煞气愈浓,
左眼泪痣浅浅,本透着柔意,此时却被眼中寒意,衬得像刻孤冷的星。
剑自扬起森然弧度,水行之力开始汇聚,在这四处布置着阵法的战场周遭,依旧湛蓝生辉,
唐梦灵并非真是鲁莽之人,
这般刚烈,是因她了解大新贵族的傲慢,以及贪婪,
这裴锋多次纠缠,自己若再不果决,给他些教训,那等待她的,将是无休止的麻烦,
甚至,会牵连到沈铭。
只要是人,便会欺善怕恶,包括贵族,
唐梦灵正是深谙这一点,所以身上一直裹着锋芒,从不向任何人示弱,
除了在沈铭与自家爹爹面前,她不曾显出过小女儿姿态,
她这一脉唐家,不是大户,没有爵位,
自己与父亲走到今天,从未依靠过他人,并不容易,靠的是实打实本事,以及绝不妥协的心性。
所以,这一剑,她今日定要斩出,给对方个教训。
裴锋不想眼前女子这般烈性,心中莫名,更觉喜欢的紧,
却还是不自觉退了几步,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唐梦灵,正想着如何从容又体面的度过这关,
一声气力又厚重号角之声,却在此刻响起。
南瑜突现一直奇袭部队,正已雄壮之势,结成战阵,朝着先锋营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