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兰亭把买房的事捂的死死的。
即使一路上碰到许多沈家沟和牛儿村的熟人,她也只是和别人聊聊其他人的八卦,再无其他。
沈旭初好像又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在这之前,他还以为像叶兰亭这样张扬的性格,买了房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到处宣传,好让全村的人都知道。
“你是不是傻,财不外露。”
叶兰亭早做好打算,等有人问起,这房子就是林秋声的。
不管那白纸黑字上落的谁的名字,只要她一口咬定这是她哥的屋子,就不信还有谁能跑去队上查。
照那位队长耿直的性子,不把这种人当神经病轰出去都算好的。
不是她不相信沈家沟村民的淳朴,而是很多人只能共苦不能同甘。
你可以比他们过的好一些,但好的太多,就会有人起邪念。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买房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就连家里几个小孩叶兰亭也打算等他们长大一些再把事情说清楚。
毕竟小孩儿的嘴巴有多能漏,她最有发言权!
沈旭初起了这个话头,心思却飘到另外的地方。
“那我们以后都要在县里住了吗?”
说到这里,沈旭初有些为难,沈家能撑门户的孩子就他一个,要是他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离开,百年之后,是否还有人记得爸妈的坟在哪里。
一想到父母的坟可能成孤坟,沈旭初心里就有着说不出
的难受。
偏偏沈家沟的习俗又不能迁坟,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但凡下葬在这里的人,除非罪大恶极,否则不会轻易动坟。
他这边还没纠结完,叶兰亭那边一脸古怪的盯着他,“你想什么呢?一直住县里,家不要了?”
山清、水秀,自己家里还有地,等过几年再分到一些耕地,那日子过的简直不要太美好。
要是沈旭初知道后世这样的地方多难得一定会十分惊讶。
“你在沈家沟能习惯?”
沈旭初见过不少嫁到沈家沟的新媳妇,大部分在有机会到县里去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别说她们,就连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会抓住一切去县城的机会,离开那个穷山沟沟。
“你好像不是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了,你是对沈家沟没有信心还是对我没有信心?”
“不管是你,还是沈家沟,都有自己独特的优势,这些优势对于其他人可能吸引力不太够,但对我来说这就是我留下来最充分的理由。”
叶兰亭不止一次表达过自己对沈家沟的喜爱,也流露出要定居在这里的意思。
但沈旭初始终不愿相信。
虽然知道这不怪他,可叶兰亭还是有些生气。
起初两人只是搭伙过日子,她可以无所谓。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怎么愿意被误解下去。
“沈家沟很好,不是所有人都向往大城市,向往那些灯红酒绿
,或许我念书、我挣钱,你看着心里有些没底,但那都不是我想要离开的理由,我只是想让自己在有选择的情况下选择留在沈家沟,而不是因为自己不能离开才留下。”
叶兰亭气呼呼的说完这些话,见沈旭初仍旧是傻不愣登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赌气似的别过头,再也不看他。
虽然此刻她像是不待见自己,但回想最近这段时间,除了偶尔有些兴奋的瞪大眼睛,沈旭初见过她最多表情便是耷拉着眼皮,好像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
像今天这样激动的说一大堆话的她,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
想到这里,沈旭初不禁失笑,她一本正经的想让自己理解她的想法,而他现在在干什么。
细细品味叶兰亭的话,沈旭初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以后都要在沈家沟吗?可是爸妈要怎么办?”
他说的是叶兰亭的爸妈。
现在他们都在四十岁上下,还有工作,听上去的确不需要儿女在身边。
但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们退休了、年纪大了,儿女不在身边该有多凄凉。
叶兰亭被他的想法震惊到无以复加,“你是清朝余孽吗?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家人一定要绑在一起生活的想法。我爸妈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我会陪在身边,但不想一直把他们绑在自己周围。
”
她想要爸妈遵从自己的内心,去看一看从未见过的风景,吃一吃没有尝过的美食,体验一下不一样的人生。
但如果他们想要子女的陪伴,她也会尽量做到。
“爱一个人不一定是要把他一直绑在身边的,沿途的风景再好,他想起你还是会想回家,这样的感情才是我向往的,无论亲情还是爱情。”
倒不是叶兰亭一厢情愿这样想。
在她的记忆中,叶家父母本就是洒脱的性格,上一世要不是独女早逝,他们也不会把自己困在那四四方方的小房子里郁郁而终。
沈旭初认真的打量着叶兰亭,总感觉她身上有一种矛盾感。
“什么矛盾感?”
“就是……这么说吧,有时候你会撒娇、会霸道,像个小孩子,但有的时候你会说出一些让我顿悟的话,像个哲学家。”
叶兰亭被他的形容彻底逗笑,“这不是很正常吗?人都是立体的,每一个面都是不同的自己,因为这些不同才组成了独一无二的我。”
刚才因为自己被误解,叶兰亭有些急切的想要解释清楚这一切。
这会儿冷静下来,才想到沈旭初会这么想的原因。
今年总有知青回城的小道消息传来,抛夫弃子或者抛妻弃子选择回城的大有人在。
那些人要么家里有老有小没办法离开,要么是被知青嫌弃‘上不得台面’,总之悄悄跑回家找不到人的,
大有人在。
沈旭初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拿不准自己在叶兰亭心里的重量。
这样想来,他的不安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他甚至想过背井离乡,跟着自己到一个完全不熟系的地方生活。
被人这样坚定的选择,感觉真的很不错。
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不可以大方一点,告诉沈旭初他在自己心里有多重要呢?
想通这一点,叶兰亭也就不再像之前那样扭扭捏捏。
十分自然大方的看着沈旭初,一字一句的认真告白,“京城很好、省城也很好,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县城也比沈家沟好很多。”
“我不否认它们在某方面的确有着不可超越的优势。”
“但我不嫌弃沈家沟,它穷、偏僻都只是暂时的,我会尽力挣钱,哪怕是托关系也要让它改变。”
“不仅仅是因为我喜欢这里,还因为在这里我遇见了你。”
叶兰亭本想认真告白,沈旭初一定会很感动。
没想到先绷不住的是她自己。
刚开始还能理智的分析沈家沟的优势,没想到一说到关于沈旭初的一切时,情绪逐渐变得激动。
还没说出告白最重要的那三个字时,她便哽咽到没办法清楚表达剩下的内容。
沈旭初开心的抱着她,一边替她擦着眼泪,一边感慨这么多年,他磕磕绊绊带大弟弟妹妹的心酸,好像被这个女孩刚才的告白逐渐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