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这些官吏们,一个个也都是满脸苦色。
虽然北平府距离通州只有五十里,但哪怕是乘坐马车,走这么远的距离,也都是遭罪,更别说现在还是只能骑马。
而且,一会还要走夜路。
但是,看着燕王朱棣的这种阵仗,哪怕不知事情内情,但他们也能感觉到,通州一定有不知死活的人招惹了这位燕王。
而随着朱棣等人的离开,整个北平府又开始轰动开来。
燕王竟然带着一千兵将,还有北平府衙、按察使司、布政使司一些官吏,杀气腾腾往通州方向而去。
是谁竟然能将燕王惹的这般暴怒?
……
就在北平城内一众官员士绅们惊疑不定之时,在北平城东五十里外的通州府衙的后院,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通州知州崔时渐坐在首位,左右两侧则是坐着通州的一名同知与判官,对面则是四个纶巾儒衫,满面和善,身材不一的中年人或是老头儿。
“恭喜崔知州,只待燕王府将那张家湾码头重新修建一番,那些过往漕运货船必然都会停靠张家湾码头。
到那之时,我通州必然会比往日要繁荣数倍。
如此大的功绩,相信吏部那些上官们必然不能无视,崔知州必然官运畅通,说不定还可直入中枢。”
“是极,是极。那位郭长史可是北平府有名的财神爷,他都这般看好张家湾码头,必然差不了……”
这四个通州有名的乡贤士绅嘴里称赞的话语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出倒着,还都是满脸的真诚。
借助这次计划,他们不仅买了几百亩田地,每家还都收了十几户佃农,可是赚大发了。
至于崔时渐与左右两侧的同知、判官,想着下午抬进他们自己家中的那两箱银子,也都是心情大好。
崔时渐轻轻呷了口茶,一脸矜持道:“此事全赖燕王殿下仁慈,为了缓解通惠河漕运压力,竟然准备铺建道路,修缮张家湾码头。
当然,燕王府能如此顺利的买下张家湾码头那五百亩地,也多亏了诸位乡贤士绅!”
那四个乡贤士绅连忙回道:“崔知州太客气了,此事都是您与诸位上官的功劳,我等只是接受了一批佃户,并捎带的处置了几个刁民而已。”
“是极,是极,此事要不是有崔知州与诸位上官,根本办不成……”
崔时渐矜持的点了点头,看似不经意的问道:“那几个闹事的刁民都给讲明事理了吧?
燕王殿下此次铺建道路,修缮张家湾码头,对我通州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万万不可因为几个刁民而惹恼了殿下,又或者闹出什么事来?
要是玷污的殿下的名誉,那可便是大大的不妥……”
“崔知州尽管放心,区区几个刁民而已,咱见的多了,只要给他们讲通道理,再稍加惩戒一番,他们自然都会变成顺民。”
“如此便好。”
“哈哈哈……”
通州衙门后院的灯火,一直亮到了半夜才熄灭。
……
而在北平城通往通州的道路上,朱棣与郭安等人,则是马不停蹄,人不歇脚。
上千人的队伍,举着上百把火把,一路浩浩荡荡。
五十里的道路,对于朱棣与郭安这些骑马的来说,最多胯部磨的疼。
而对于步行的护卫来说,还好些,他们已经习惯了长途赶路。
而那些燕王府的一众书吏,还有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那几个小吏来说,则是遭了大罪,连续行走五十里,还一刻都不停歇,一路走下来,他们的双腿都没了知觉。
但是,这一路沉闷的气息压抑下,他们都还不敢出声强求歇息。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一众官吏宛若成为一具具行尸走肉之时,队伍终于在一座大宅前停了下来。
队伍前面,也悄无声息的出现几道身穿飞鱼服的壮汉。
“殿下,在这个名叫何吉的人家中,便关押了十多户百姓。”蒲三极禀报道。
朱棣抬头看了一眼,毫无感情的说道:“给本王砸开大门。”
“喏。”
蒲三极应了一声,便看向前面的那几个锦衣卫。
几个锦衣卫熟练的从大门处翻身进去,随着咯吱一声,大门便被打开。
两个锦衣卫,一手拖着一个奴仆,便从大门走了出来,直接丢在朱棣与郭安等人面前。
两个奴仆匍匐在地上,低着头,不停的抖颤求饶,“诸位好汉饶命啊,饶命啊,小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都没看到。”
“哼!”
朱棣满脸嫌弃的看了一眼,便问道:“尔等捉来的张家湾百姓在何处?”
“什么?”
两个奴仆一惊,下意识的朝着朱棣抬头看去。
不过,夜色漆黑,只是看到一道魁梧奇伟的人影。
反倒是这道魁梧的人身后,居然是一排排举着火把,身上都穿着冷冰冰盔甲,手持钢刀长枪的兵士?
“这位将军……”
俩个奴仆话还没说完,便直接被蒲三极一脚踹飞到一旁。
蒲三极看也没看,直接对着朱棣禀报道:“殿下,那十几户被抓来的农户,都被关在何家后宅的柴房内。”
“带本王前去。”
“是,殿下!”
蒲三极与几个锦衣卫前面带路。
朱棣与郭安跟上。
身后,一众兵将们,则是早已将整个何家团团围住,并分出一部分兵士,举着火把冲进去,将整个何家控制起来。
甲胄的摩擦声,还有密集厚重的靴声,直接将整个何府都惊响了过来。
屋顶上,也是人影幢幢。
甚至在屋脊上,还有一群穿着鱼服之人,猫着腰,手中或是钢刀,或是弓箭,四处窥视警戒。
“有贼人闯进来了!”
“快抽刀子,去保护何老爷……”
随着一间间房屋亮起,一群光着膀子,手持钢刀的庄护便满脸狰狞的冲了出来。
只是,还没走两步,便一个个便瞪大眼睛,看着前方,畏畏缩缩不敢前进一步。
他们面前,正是一排寒光闪闪的盔甲,还有锋利的钢刀长枪,还有房顶上那一排排箭矢!
直接被吓的魂不附体!
“官兵?……怎么可能会来官兵?……”
“啊~”
突然几声惨叫响起,众人一看,原来是几个庄护想要偷偷摸摸溜走,但直接被几箭射死。
所有庄护都齐刷刷打了个寒颤,手中的钢刀丁零当啷的掉在地上,不敢有任何小动作。
平日,面对这种全身盔甲的兵士们,他们五对一都不一定能活命。
而现在,对方的人数显然还远剩他们,除了乖乖投降,只有自杀。
显然,他们还不想就这么死去……
“你们都是什么人?”
“你们可知这里这家是何人府上?竟然敢率兵冲进来?……”
这时,后院也是是响起一道道呵斥声。
尤其是刚刚从通州回来,躺上床还未一会的何吉,更是满脸惊慌。
该不会是那位崔知州想要黑吃黑吧?
可惜,没有一个兵将理会他。
于此同时。
在后院,柴房外,数十个火把将整后院照的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两个锦衣卫上前,直接打开柴房的木门。
里面,顿时一片慌乱,
随之,还有一股浓郁的臭味传了出来。
朱棣眉头紧皱,不过仍是朗声喊道:“本王乃是燕王朱棣,尔等有什么冤屈都可出来诉状。”
话落,从柴房那道小门处,伸出一个蓬头垢面,满脸灰白的老者。
看到院内的情景,眼孔一缩。
随后,便满眼期冀的看向朱棣。
“您真是燕王殿下?”
“放肆,在北平府内,还有何人敢冒充燕王殿下?”
蒲三极直接呵斥道。
听到这话,那老者不惊反喜,“呜呜……呜呜……真是燕王殿下,我等有救了……大家快出来吧,不必缩在里面了……”
随即,从那间都没燕王府茅房大的柴房内,直接涌出四五十个老百姓。
有男有女,有老者也有青年,还有小孩。
每一个老百姓都是嘴唇干裂,有气无力,其中一半的百姓身上都满是伤痕,还有几个小孩躺在父母怀中,一动不动。
郭安满目通红,拳头握的发白。
至于朱棣虽然满脸平静,但双目阴冷如寒冰,“速速去派人寻上几个医者,给他们看上一看。”
“是,殿下!”
蒲三极连忙转身,朝着一旁的几个锦衣卫吩咐一声。
几个锦衣卫迅速隐入暗中,看不到身影。
朱棣这才看向为首的老者,“敢问这位老丈,你们这是遭了何事?”
“殿下,我等冤啊!”
那个老者双目顿时流出浑浊泪水,满脸悲痛仇恨,“我等世代农户,在张家湾附近耕田生活,从不惹是生非。
哪想,前天突然来了一群官吏老爷,张口就要买我们的田地,说是燕王殿下……殿下要用这些田地修缮张家湾码头。
殿下要征用,我等这些升斗小民自是不敢不从。
只是,那些官吏老爷不讲理啊,老汉家中八亩田地,居然只给二十两银子。
这二十两银子,最多才能买下两亩田地,还是下等田!
老汉想要理论,他们便说可以让老汉进入何家当佃户,老汉好端端的八亩田地竟然就这么没了,还要给人当佃户。
老汉自是不愿,但那些官吏老爷可不管,不仅威胁老汉,还直接抢走了老汉的地契……
而老汉的儿子想要反抗,就被他们压着打,腿都打断了……”
“殿下,民妇的丈夫,则是直接被他们活生生打死啊!”
“还有隔村的李老头,因为两个儿子去当兵再也没回来,他们直接将李老头打死,还随便挖了个坑给埋了……”
“还有,因为何老爷看上白氏,他们便直接借此机会,将白氏的丈夫打死,直接将白氏带走……”
一众百姓们也知道这是他们唯一伸冤的机会,有什么冤屈都说了出来。
“这些畜牲不如的狗东西!”
朱棣满脸暴怒。
郭安则是直接气急,浑身发颤,他猜到可能会有士绅再其中捣乱,贪墨。
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可以恶到这种程度,就这么肆无忌惮?
而身后,北平知府俞仁恬,还有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等一众官吏,也都是听的目瞪口呆,浑身发冷。
心中的抱怨顿时烟消云散。
何吉这位通州的乡贤,他们往日也多有耳闻,经常给通州捐钱修缮学舍,修缮道路,素有善名。
没想到私下竟然这般胡作非为!
怪不得这位燕王殿下今日要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