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一大早,一辆马车便早早停靠在燕王宫门口。
郭安在宫内点完卯之后,便带着一瓶凉白开,坐上马车。
在两个燕山卫的驾车下,往城外驶去。
于此同时。
在距离北平城的二十里外的两座村子中间,也开始缓缓聚起两堆百姓。
不过,都是以青壮汉子为主,前面则是一群上了年纪的老者带着。
每一个青壮汉子手中拿着不是铁楸,便是扁担,或是手臂粗的木棒,并没有什么利器。
而随着前面那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越吵越凶,那两堆青壮看向对方的神情,也是越来越不对。
“给老夫打,打死这群无赖,让他们今后几日都不能浇水!”
“也给老夫揍这群霸道玩意,河水又不是他们家的,凭什么不让咱们浇水?
他们就是存心想旱死咱们土里的庄稼……”
随着前面那几个老者吵崩溃,涨红着脸,大声怒吼着。
那两波青壮,顿时嗷嗷叫着,朝着对方冲去。
很快,便挤在一起,开始厮打。
怒骂声,惨叫声,摔倒在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甚至,就连那几个老者,也都厮打在一起,一个阴招不断。
“精彩,真是精彩!”
突然,在人群外面,出现一群人。
看到面前这一团正打的热火朝天,尘土飞扬的场景,为首的一个青年人,不由满脸喜色,啧啧夸赞。
不过,一旁一个身穿青袍官服的官员,则是脸色大变,连忙从身旁的衙役手中拿过一个大喇叭,朝着那团人怒喊道。
“住手,住手,尔等一群混账,郭长史来了,尔等还在打什么啊?”
“郭长史?”
郭安的名字,对这些百姓们,还是有些作用的。
一些青壮,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便是一惊,连忙朝着对面架着他的人喊道。
“郭长史来了,快给老子放手,明天再和你打!”
“快放手,放手,郭长史来了!”
“真是郭长史?”
瞬间,一群鼻青脸肿,身上也是一块青一块紫的青壮,还有那群同样惨状的老者,也都走了过来。
站在郭安面前,低着头,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站在大人面前。
“见过郭长史!”
“不知郭长史前来,小人没来得及远迎,还请郭长史恕罪!”
“不碍事,不碍事,是咱打扰了诸位的大事!”
郭安很是大度的摆了摆手,笑呵呵道:“你们先忙,去打吧,还没分出胜负呢,怎么就停手了呢?
咱站会,你们打完了再来找咱!”
“额!……”
那群老者顿时满脸涨红,连连讪笑。
“郭长史恕罪,郭长史恕罪啊,我等这也是无奈之举!”
“是啊,郭长史,这已经两个月没下一滴雨了,地里的庄稼都要旱死,那可是我等这么多百姓的命根子啊!”
“郭长史,我们就浇个水,下河村这些混蛋玩意,不仅掩埋我们村的沟渠,还要看住不让我们挖开!”
“郭长史,上河村这些贪心贼,就那么一条小河,他们直接将整条河的水都引到了他们的田地中,我们连每日吃的水都没了……”
“郭老二,你放屁……”
郭安缓缓转身,将那两个燕山卫护卫手中的钢刀都抽出来,递给面前吵的最凶的两个村老。
在一群人满脸惊恐的神色下,冷着脸,道:“给田地浇水可是给诸位的命浇水啊,谁敢阻拦,就是要了诸位的命。
既然如此,何必吵架浪费口舌呢,直接用刀将对方砍死,岂不是直接根除?”
“这……”
一众老者脸色大变。
“郭长史息怒!”
“嘿嘿,郭长史您别生气,我们都是打着玩呢,怎么可能会真的要人命呢?”
“正是,郭长史您别急呀,我们……”
“都是在放屁!”
郭安指着一个老者,直接说道:“你看看你的头,那么大一块黑青,要是再用力一些,你这老头子还能这么中气十足的说话?
要是你这老头突然死了,那你两个村子岂不是要血拼?”
随后,再次指向另一个已经被打成熊猫眼的老头,“你看看你,两只眼睛被打成这,你多大年纪了,你不知?
要是万一出点好歹,你一死百了,你们两村血拼便可。
但是,万一你两双眼睛被打瞎了呢,你只能成为一个废人,被你家中孩子时时刻刻照顾着,你还能好好活着?”
“还有,你们诸位,一个个膀大腰圆的,一拳头下去,要是正好打中要害,死上几个人,你们一个个全部要去砍头!
你们家中孩子怎么办,父母怎么办?留着被人报复?
又或者,遭遇了大灾之后,直接饿死?或是病死?……”
郭安直接挨个指着一群老者与青壮斥骂,骂的一众青壮都是满脸苍白。
他们只顾着抢水了,却是没想过这些出事的后果。
一个老者小心翼翼的说道:“可是郭长史,要是不给田亩浇水,那些庄稼可都旱死了,我等这些农户也会饿死啊……”
“放屁!”
郭安怒骂一声,“去年你家中有没有攒下钱财,还是没有攒下粮食?
还有,前年你家中没有攒下钱?”
“哼,咱辛辛苦苦,让咱那几个本家兄长研究增产的良稻,鼓励尔等开垦良田,给尔等售卖钢铁农具,让尔等种植辣椒,给尔等找赚钱的工坊与活计……
这些年,你们家底如何,尔等真觉得咱是个蠢货,心里没个底?”
“你们要是能饿死,天下百姓都要饿死!哼,一个个大清早什么事都不干,中气十足的聚起来打群架?
看样子,尔等都是吃了早饭来的吧?
你们扪心自问,就算是你们田亩中那些庄稼都给旱死,你们能被饿死?
甚至,你们家中能不能饿上一顿?”
一众百姓都不由脸色涨红,面面相觑。
半晌后,几个老者便连忙认错,并向郭安请教到:“郭长史,那也不能看着那些长势极好的庄稼被旱死,要遭天谴的,不知郭长史可有什么好的方法?”
郭安道:“两个村子,每隔五日,浇上一次水!”
“五日?”
这下,一众百姓脸色再次一变。
“怎么?五日还能旱死那些庄稼?”
郭安沉声道:“那条河又不是尔等两个村子的?上游的村子不浇田亩,不吃水了?”
“小人遵令!”
一众老者缓缓低下头。
至于那些青壮,也都没人敢反对。
郭安又问道:“这附近,不仅仅只有尔等两个村子为了争水打架吧?”
“郭长史明鉴,为了不让自家的庄稼被旱死,凡是靠近河流的村子,基本上都在打架!”
一个老者连忙说道。
“真是让人不省心!”
郭安无奈的吐槽一句,然后便朝着一众老者说道:“尔等的日子刚刚好了起来,总不能再因为一些河水,打死几个人,然后将后半生都给搭进去。
你们对附近熟悉,去将那些打架村子的村老、甲长,里长,都给咱喊来!
咱要好好斥骂他们一顿!
然后,在分配河流浇水问题……”
“是,郭长史!”
听到这话,一众老者与青壮们满脸大喜。
很快,便安排给自村中的青壮,去邀请那些村老、甲长、里长。
别看刚刚打完架,这些青壮们一个个跑的还是特别的快。
等到安排完,那几个老者便又开始邀请郭安。
“郭长史,距离咱这大河村最远的村子,有着四十多里地呢,等他们来了,就到了下午了。
这么热的天气,您去我家去歇息一会!”
“郭长史,我家中已经建造起三间水泥砖房,十分宽敞,还凉爽,你去歇息一会吧!”
“郭长史,去我家,我家还有一些杏,早桃……”
“郭长史,我家也有……”
一众老者,又开始争了起来。
郭安直接说道:“行了,行了,都别争了,我去郭五叔家中!”
“郭长史,郭五石家中,还没小人家中宽敞,也没小人婆娘收拾的干净呢!”
一个老者顿时不服了起来。
“郭五叔脸面没受什么伤,看着让人放心。”
“……”
一众老者一脸无奈。
不过,这会,郭安已经起身,在郭五石的带领下,往村中走去。
郭安好不容易来一趟这里,不论是上河村,还是下河村,所有老者都凑了上来。
郭五石家中,也盖起了砖头房屋。
整整大三间,十分宽敞。
郭安直接坐在一棵大树阴凉下的小木凳上,和一众老者闲聊着。
不到一上午,这些老者家中的情况,还有上河村、下河村的情况,都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一直到下午,附近那些河流附近的乡老、甲长、里长们,终于来了。
有些老者脸上,还都带着新鲜的伤疤,显然都是刚刚打完架。
见状,郭安便是一脸无奈。
直接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诸位的生活才刚刚好过上多久,要是搁在以往,大旱之下,诸位会如何?
挖草根,啃树皮,甚至是卖田卖儿女……
现在,诸位还能吃的饱饱,拿着精美耐用的农具,去聚众打架,尔等还有何不满足的?”
“就算是诸位田亩中的庄稼都旱死,诸位家中的粮食与钱财,支撑不到诸位明年秋收?”
“如若支撑不到,燕王府还能眼睁睁看着尔等无粮可食,看着诸位饿死不成?”
“诸位看看隔壁那些没有临近河流的村子,他们的庄稼如何了?他们可有像诸位这般,一个个为了河水,就不顾上下游乡邻的死活,而大打出手?
诸位一个个还都是沾亲带故的,也能下得了手?”
随着郭安的斥骂,一个个乡老、甲长、里长们,都不由脸色通红,手足无措,有一种深深的羞耻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