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前。
颜忺独自往西边走,在城际公路旁的人行道散了会步。
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颜忺见一个老人没注意闯了红灯,忙喊:“老人家——”
颜忺想伸手把人拉住,只是她手还没有碰到,老人突然躺到了地上,呼吸急促,上气接不上下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没命。
看着像是心脏病犯了,颜忺也不确定。
顾不上其他,颜忺赶紧让老人就地平躺着,解开衣领扣子让他保持呼吸顺畅,然后拨了120急救电话。
附近人烟稀少,颜忺想找找老人的家人,看了一圈也没见有人过来。
颜忺不确定他是不是有心脏病,不敢贸然动他。
过了一会儿,老人看着情况好些了,他拉住颜忺,一顿一顿说:“小姑娘,不去医院不去医院……一去医院就得花钱,不敢去医院。”
颜忺看着老人身上破旧的衣服,布满皱纹黝黑沧桑的脸,突然有点难过。
她曾经穷困潦倒时,也害怕去医院,顶多去楼下药房拿点药。
“没事没事啊,生病了就要去医院,花不了多少钱的。”
颜忺想掏一些钱给老人,可是她身上也就带了几百块钱现金,想了想,颜忺把这几百块钱塞进了老人的口袋。
往里装钱的时候老人口袋里的钱掉出来,几张钞票被揉得皱巴巴,五毛一块的笼统加起来也不到十块钱,估计也是拿着钱去附近菜市场买菜的。
老人似是感觉到颜忺给他装钱,他浑浊的眼睛低头看了一眼,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您自己出来的吗,是不是这边有家人?”想到一般老人出门,家人都会在他们身上留下联系方式,颜忺问道:“您身上有家人的联系方式吗?我给他们打个电话。”
“有,有,有我儿子。”老人说的断续犹豫。
颜忺没察觉老人眼中的犹豫,忙问:“您是说您有儿子的联系方式吗?”
“不,那,那里——”老人摇了摇头,颤巍巍指了个方向。
颜忺抬头顺着老人的方向看,只见一个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男人从另一条路上赶来。
就在这时,远处一辆车急速驶来,不知是因为男人突然从路边出来,司机没有看到,还是车速太快,司机来不及踩刹车。
砰!地一声,男人被撞翻在地,飞了三米远。
有一瞬间颜忺目瞪口呆,她眼睁睁看着男人被撞飞,地上慢慢淌了一摊鲜血,红的扎眼。
“我儿子,那是我儿子——”
老人目眦欲裂,伸着手,声音嘶哑的呼唤。
他呼吸越发急促,一口气没上来,脖子一歪,没了呼吸。
颜忺低头,看见老人睁圆的眼睛,手里的手机啪嗒!一身滑落在地,颜忺也身体一软瘫倒在地,刹那间脸色苍白。
戚仞下了飞机就往颜忺剧组赶,快到剧组的时候,发现剧组里的人都往一个方向跑。
坐在前面的许祯看见手机上的新闻,骤然回头看向戚仞,声音惊惧:“戚总,旁边路上出车祸,有人死了。”
想到新闻上的照片,许祯说的艰涩无比,“夫人当时就在旁边。”
戚仞的心猛地收紧,生疼,他当即让司机把车开了过去。
宽阔的城际公路十字路口,警笛声,救护车的呼叫声,不绝于耳,剧组的人,周围的居民源源不断赶来,人群骚动,现场一片混乱。
从车上下来,隔着人群,戚仞一眼看见了颜忺。
她像是失了灵魂一般,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直直的盯着地上的一滩血。
所有人都被阻挡在警戒线外面,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里面,面对所有不明所以的人的指责与谩骂。
全然不顾,她亲眼目睹有人死在她面前的恐慌和害怕。
戚仞心脏抽疼,他大步掠过人群,走到颜忺身边,把颜忺的脸摁在他肩头,戚仞一手揽住颜忺的腰,一手托住颜忺的腿,把她抱离了现场。
负责警戒的警察拦住戚仞的去路。
“让开!”戚仞脸色十分难看。
许祯赶紧过去协调。
颜忺现在还不能被当成嫌疑人,只能是目击证人,警察看戚仞的架势,不敢擅自限制颜忺的自由。
戚仞没有理会任何人,抱着颜忺径直上了车。
一上车,戚仞立马把颜忺的脸扒出来,刚才车祸现场,颜忺眼中的空洞让戚仞感到害怕。
戚仞捧着颜忺的脸,让她看着自己,“阿忺,不怕,我来了,我来了,别怕。”
好长一段时间,颜忺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血色,她眼神空洞,似是在看戚仞,又似没有看任何东西。
一行清泪终于潸然落下。
她无声落泪,戚仞一遍一遍伸手拂去,动作轻柔,小心翼翼,仿佛要拂去她所有的害怕和伤痛,不厌其烦。
颜忺眼神慢慢有神,看清面前的人后,她下一秒紧紧抱住了戚仞的脖子,整个人战栗不止。
戚仞只觉得心疼的厉害,不一会儿的功夫他衣领处一片潮湿。
他的姑娘被欺负惯了,连哭都是无声的。
颜忺断断续续开口说话,语无伦次。
“我只是不想她闯红灯,然后她就突然倒在了地上,我打120,她不让我打,我给她钱...”
“我想帮她找家人,可是她的儿子,她看见他儿子被车撞了...”
“我也看到了,飞了好远,好多血...”
“我再低头,她就死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颜忺终于失声痛哭。
“戚仞,我好害怕...呜呜呜呜,我也好害怕......”
“我也会害怕,呜呜呜呜...”
“我不该害怕吗?”
戚仞的心仿佛被人一刀刀划开。
她不该害怕吗?所有人都会害怕,都会无助。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依旧有人觉得都是她的错,不管不顾她的害怕和无助,用世间最恶毒的语言辱骂责备她!
仿佛她没有血肉,没有人类的情感,只是为了忍受谩骂而生的无机质生物。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说出一句责备他人的话,只是反问一句,“她不该害怕吗”?为什么都来骂她?
“不是你的错。”戚仞抚着颜忺的后背,一遍遍安慰,“阿忺,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