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鳞蚺出现的前一刻。
皇陵镇封家大院。
封家大院说大也不大,也就是三进院落,占地六七百平。
这对作为当朝从一品大员,封家观山太保的李辛来说,住所还是寒酸了一些。
但他天生不讲究这个,妻子封巧儿更不在乎。
此刻,家中站满奴仆随从。
众人焦急的看着封巧儿,眼眸哀切。
为首的老管家福贵更是要掉下眼泪。
“夫人呐,走吧!老奴求求你了,您走吧,行吗?”
“陈斌已经战死,一千多人尽数被枭首斩杀,您再不走”
老管家也没了以往的嬉皮笑脸和贫嘴功夫,不断哭着劝说。
没人能想到,异变发生的那么迅速。
德陵刚刚起事,皇陵镇外面就来了数万军马。
福贵和两个侍从遥遥看的清楚。
一阵猛烈炮击后,一千多人就这么死了。
死的干干净净。
此刻偌大皇陵镇,只剩下他们封家上下几十口人。
他匆忙跑回家中,只想着劝说封夫人赶紧撤离。
此刻就算躲进防空洞也不安全,必须要翻越天寿山,逃出京畿之地一路南下,可能才留得住性命。
封巧儿却听在耳中,淡淡笑了。
“福贵叔啊,还走什么走?”
“不说我从未曾想过离开,就算要跑,岂不是牵连了你们这些无辜之人?”
“那些官军若是找不到我必然拿你们出气,你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夫人啊可是为何为何不给老爷留下封家的种子?”
福贵再哭,甚至跪下相劝。
封巧儿听了神情一凛,低下头看着刚满四岁的儿子。
“娘我我不走!你不走,我也不走,我也要等着爹爹回来。”
封堪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封巧儿瞅见儿子稚嫩却又坚定的神情,心里狠狠抽了一下。
是啊!
为何非要害了这孩子的性命?
既然结局已然注定,为何不给相公,不给封家留下一个种子?
她幽幽叹了口气,没回答儿子的话,却看向管家福贵。
福贵以为夫人同意离开,一脸欣喜的起身就要着手安排。
岂料封巧儿再次开口。
“福贵叔啊,你带着家人,以及钰儿赶紧走吧。”
“我若没有记错,家中账上应该还有一千多两的现银,拿出来给大家分了。”
“防空洞就不要去了,万一被官兵发现,牵连的人只会更多。”
"咱们也算相处六七年时光,今日便要散了,还望您记着我们封家些许恩情,善待我和老爷的孩儿"
说着,封巧儿将儿子硬生生推给福贵。
福贵哭着接过:“夫人啊!求求你,一起走吧,老奴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担保您和少爷安然无恙。”
众人更是一齐点头,宁愿不要那些盘缠,也想先护住封夫人的安全。
有些时候,主辱仆死,以身殉主可不是说着玩的。
在古人看来,主家给了你性命,容你在家里吃饱穿暖,遮风避雨,到了关键时候,就要有为主家牺牲的觉悟。
怕死的话就别吃人家的饭,别当人家的奴。
所以说,只要封夫人一句话,在场众人都能为她和小少爷肝脑涂地。
“呵呵,你们啊不值得,真不值得。”
封巧儿却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儿子还在福贵怀中拼命拳打脚踢,想要挣脱。
她慢慢走了过来,和声细语轻声交代。
“儿啊!”
“你莫要哭了。”
“听话,跟着福贵走,以后他便是你爷。”
“无论到了哪里,只要能口吃的,咱便能活下去。”
“只要能活下去,咱封家观山太保就不会断绝,你爹也算后继有人”
封巧儿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本古籍掏出塞进了儿子的怀中。
再抬头,眼眸里也带了泪痕。
她想了想,竟又将那古籍拿了出来,随手扔在身后。
价值连城、视若珍宝的观山指迷术竟被她这么随手丢在地上。
“算了!儿啊。”
“若非你爹有娘和封家这层牵挂,这几年也不会过的这么憋屈!”
“你爹还给娘讲过一首诗,叫什么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封巧儿脸上的清泪顺着眼睑滑落,滑落到儿子的身上,却释然的笑了。
“娘不盼你当什么公卿,更不盼你继承咱封家观山太保。”
“娘只愿你好好活下去啊,儿!只要你能活下去,娘便开心”
“娘!”
看着妈妈脸上不住的泪水,封堪钰哭都不敢哭了,只是挣扎的越发猛烈。
“娘,我不要离开你,娘,你让他们放开我啊”
封巧儿笑着摇摇头,还要说什么的时候,神色猛然一变。
因为她听到镇上传来声音,传来锦鳞蚺惨叫的嘶声。
难道
连它也拦不住那些人了吗?
封巧儿再不说话,而是果断一指点在儿子颈部。
封堪钰再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神一闭沉沉昏睡过去。
“就这样吧!福贵叔,拜托了”
说完,封巧儿拧着眉头,又看了屋内众人一眼。
她拿起椅子上一件红色大氅披在身上。
右手竟不知从何处捏出了一只金色毛笔,左手握紧小小的拳头,举步向宅子外面走去。
“夫人!您要去哪”
连同福贵在内,所有人看的呆了。
没人知道,一向柔弱爱笑,温和善良的封家夫人要干什么。
因为对方披上大氅,拿出那支毛笔后,整个人竟变了气度。
一身若有若无的邪气和寒意,笼罩封巧儿浑身上下。
她的俏脸的变得冷峻,眼眸变的凌厉。
甚至令人感到有一股死气,弥漫在整个房间。
封巧儿正要走出大门,闻声回头,又露出笑脸,竟说了一嘴地道无比的川渝话来。
“我要去哪儿?”
“劳资要敲掉那帮龟儿子的”
“脑壳儿!”
说完唰的一下。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身穿赤红大氅的封巧儿已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