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氏发现自已好像不仅仅是不快乐而已。
他还很痛苦。
且这种痛苦是来自本能的条件反射。
当他欺负人以后,看着那些无辜但却遍体鳞伤的受害者,自我的内心本能的感到痛苦。
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呢?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珩每次都逃避内心的质问,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依靠情欲带来的快感来忘记那些来自心底的声音。
效果很好。
只要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忘记以前他做过什么,内心那种可笑的自责感便会消失。
但只要他再次做了同样的事,烦人的痛苦便又冲上心头。
为什么他没办法变的麻木?
同样的事情经历的次数多了以后,我不该对此产生抗体吗?
没有。
痛苦仍在往复循环,他仍不知所措。
直到多年前派出大军攻打人间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早该死去的人。
余善。
他的灵魂被剁成了九十九份押在轮回之角里,日日夜夜承受烈火灼烧。
这么多年过去,自已早已忘了这个人,偶尔想起也会觉得,这人就算逃出来了也应当变成一个麻木不仁的疯子了才对。
可那一日,珩看到的那双眼睛仍正气凛然。
他从一个美男子变成了鬓角斑白的中老年人,他在轮回之角中被折磨了无数个纪元。
他竟然完全没变,还是那副视守护天下苍生为已任的模样!
太讨厌了!
那就是自已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好似一块顽固不化的臭石头,无论什么风吹雨打都不能让他变成其他模样!
看到余善那张脸,他珩的内心就不受控制的升起一股生理反胃!
其实余善把一条大黄狗取名为珩天帝这种事,并不会让珩气急败坏情绪失控。
但看到余善这个人,珩就受不了。
为何?
这段时间。珩意识到自已时日无多,便好似成了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常常坐在他的王城一角发呆。
天光之下,他既回忆往昔,也直面自已,终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余善不是什么从来不用面对苦难的幸运儿,他只是总是选择了不变而已。
他就甘愿当那个顽固不化的臭石头,并且当到底,极端至极!
他之所以不忘初心不是因为某种天赋,而是因为他就是这么选择的!
可自已却做不到,所以对这个人无比讨厌!
但珩不甘心,他不相信这个余善的内心就真的比自已强大!
他一定有某种诀窍让自已遭到苦难洪流的时候纹丝不动。
所以他让珩无关想办法联系上了余善,问出了这个问题。
余善热心的为珩氏进行了解答。
“你自以为无法承受甚至无法接受的痛苦之事,不过是普罗大众们的寻常的一天。”
“我的天赋是汲取善业与恶业。”
“当恶业火光升起的时候,构成这些恶业的故事便会在火焰中循环往复的播放。”
“我与叶安更相似的点其实在这里。”
“梦想赋予了他绝顶的观察力,能让他在平凡的街道上看到许许多多的故事,关于痛苦,背叛,欺骗,羞辱,自卑等等……”
“我则在业火里看到这些。”
“这一切让我们明白,你自以为无法承受的痛苦其实是非常寻常的生命历程。”
“没有这种观察能力的人,不仅会觉得别人比自已幸运,还会觉得我的人生是最痛苦的,最不幸的。”
“痛苦就是在这种虚假的对比中产生的。”
余善言尽于此。
珩心里也已得到答案,随后花了一点时间踏入红尘之中,看自已的子民,也与问问他国君臣的八卦。
事实证明余善说的是对的。
背叛,欺骗,失去,这些事每天都在发生。
看多了以后,珩的内心里那些火气一下子就散了。
原来困住自已,带给自已痛苦的是狭隘的自以为是。
当遇到了一个人以后,他更加确信这一点。
一位修为极低躺在病床上的士兵。
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麻木至极,这是痛苦的最终表现形式,而让士兵变成这样的是——伤痕与疾病。
无法医治的病,开始倒计时的人生。
这是珩这位从小就喝着天道之血长大的人,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事。
他确信,那一日站在病床旁的自已见到了真正的痛苦。
他也终于明白,余善跟叶安为什么非要做那个好人了。
尤其是当士兵得知自已身份,颤抖着说:“国父,卑职来生还想为您效忠。”
他叫我国父,而非陛下。
因为这位士兵是一位孤儿,在王朝文化里,孤儿都会把国君称之为国父,国君就是他的父亲。
从来没有生过小孩的珩在那一刻,恍惚间明白了当爹的感觉。
珩心里涌出的父爱浓的几乎可以把一颗星球碾碎。
没有意外,他亲自出手救下了那名士兵,并做出了影响到整个天界战局的抉择。
他把子民交给叶安,并愿在这里死战,是为了帮助叶安扩大优势赢下最终的战争,但并非良心发现,更非赎罪!
因为只有叶安赢!
那些唤他为父的人民才能活下去!
这时。
珩的自我意识已经很淡很淡了,他听到了杰拉菲尔德急迫的声音:“成为邪族,我不杀你的子民,且我让你的子民人人成龙!”
这是邪族能做的最大的让步!
但没有任何意义。
珩的身躯即将与天幕融为一体,时隔多年,他的脸上再次浮现了最真挚的幸福笑容。
他的内心前所未有的欢愉。
他的子民在唤他,而他也在拥抱他的子民。
来吧。
这一次,轮我做那颗风雨不侵的臭石头。
珩的身躯化为光绽放,照耀九天,一股玄妙的神意气息在光的中央迸发。
杰拉菲尔德强忍着刺眼的光照,欲要看到那神意的模样。
他看到了,脸上浮现一抹愕然。
“石头?”
光中漂浮着的是一颗纯白的大石,作用尚且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