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
乳白色的阳光从窗间洒落,却照不亮这昏暗的房间,空气中混杂着烟草,油墨和草纸的气味,印刷机不堪重负的呻吟没有一刻不曾停歇……
这是一间不大规模的报社。
这个时代,不能走出高墙的,困囿在单独一个大区内的组织或企业,其财力和规模都是极其普通,甚至朝不保夕,李青所处的这家报社便是这种情况,
他们能够开出的工资自然很普通,每月不到两千,在外城区也只是刚刚足够生活,在中心城……恐怕连一日三餐都负担不起。
同样,这家报社虽然坐落在卫星城的边陲,但其中大部分的员工并没有获得中心城的入住资格,他们最多只能暂住以及租房,或者干脆直接滚回旧城区,第二天再乘坐第一辆列车赶来上班,过着起早贪黑的寻常生活。
但报社的工作已经是李青能够申请到的最好结果了,除了大学招工以及特殊渠道,财阀对平民基本保持封闭,没能度过四神实习期的他,已经失去了进驻大公司的机会。
此刻的李青,一方面需要一个明面上的身份,遮掩他身为执政官和邪教教徒的事实,
另一方面……他奶奶的他是真穷,
执政庭第一个月的工资还没申请下来,四神结社……那干脆就是个白活,以至于他发现自己再不找工作,一周后可能连在外城区都活不下去了。
像从前一样打个短工是不可能了,既不稳定性价比也太低,报社的工作是他投了数家简历后的最优解,哪怕远远比不过像四神这样的龙头财阀。
“小李,上午把这堆文稿审核完,出现一个错版就扣你一成的薪水。”
三组的副主编,一个教科书式的秃头大肚的中年男子,哼哧哼哧地将两摞本该属于自己的稿件砸在了李青的桌上,擦了一把额头油腻的汗珠,
李青的眼睛眯了眯,落在旁人眼中却是被工作量惊住了的呆滞表情,昏暗的办公室内顿时响起一连串掩饰或毫不掩饰的嗤笑声,
没有人喜欢李青,卫星城的大学生大体上都有着不错的出路,哪怕是起点都比他们这些小报社职员的终点还要高,对此,几乎没有人不嫉妒眼红,
而现在,来了这么一个从云层跌落的高才生,他失去了一切本该拥有的渠道和机会,和自己一样为了温饱苦苦挣扎,一辈子都没有住进中心城的可能,除了嬉笑和落井下石,这群人想不到更好娱乐自己的方式。
那肥猪同样显得洋洋得意,厚重油腻的手掌在稿件上留下一张深色的掌印,好笑地上下打量着李青这个雏儿,闷声开口道,
“同时,午饭后陪你蓝姐,去一趟南城的双子大旅馆,南城的那档子事听说了吧,哼,虽然搞得和年轻人的都市传说一样,但确实死了不老少人呢,”
“听说当时在双子顶层套房里,有一人目睹了整个过程,甚至其本身就与事件有着不小的牵连,这可是个猛料啊,哪怕牺牲休息时间,你们务必给我挖点什么出来!”
“王编,我只是个新人,不太会采访……”
“诶呀,找些细节和由头,编几个不那么空的猜测就可以了,这种老套路还需要我教?以后你下班之后的时间,就专注于跟进这件事了!跟着你蓝姐好好学学……虽然人家也就比你早来了两个月。”
李青无奈扶额,差点将满手的油墨沾在脸上,身边一个满身末世风打扮,脸上却满是腼腆和羞涩的蓝发女孩,怯生生地朝李青抿了抿嘴,
这显然是一个问题组员,别说带新人了,见到采访对象能不能憋出三句话来都是个问题,这秃头显然是想给新人使使绊子,两个麻烦凑一块当组内垫底是再理想不过的情况了。
李青无奈地耸了耸肩,要不是看在这家工资是日结,他才不来这地方,自己大学主修的是文字,但报社的一概工作还是得从头学起。
混一个月的工资就跑吧……午休铃及时打响,李青洗干净手上的油墨,瘫在椅子上随意地发散着思维,或者等那金发萝莉发来任务,赚上第一笔的薪水就跑,在这破地方着实没什么意思……
“啊啊……好想喝酒啊……”
……
南城,双子大楼。
“请……多指教。”
蓝发女孩低低开口道,一张还算可爱的脸庞埋在一层层被烫染了不知多少次的发辫下,黑夜中撞得免不得让人以为是什么披头女鬼。
“……别指教不指教的了,我们回去吧。”楼下,带了顶摄影师标配鸭舌帽的李青,抹了抹上不存在的口水,满脸无奈地对女孩说道,
“想采访的话,你们倒是提前订个预约啊,你是没看见那前台大妈,口水跟加特林似的满天飞啊,我现在理解桌上那几台盆栽为什么那么茂盛了……”
“没……没事。”女孩羞羞答答地说道,双手攥着衣角,眼神却突然地亮了一下,“我们可以……把她迷晕了,再偷偷地上去……”
“我看看那人的资料啊,入住双子大楼顶层的有四人,男子姓林,执政庭宣传部副部长的儿子,纨绔且好权,喜欢和一群不学无术的官二代结党营私,……林陶?”
“女性则分别是一个二线小明星,学生女,以及一个来自红灯街的当红倡女,嚯嚯……这老哥玩得挺花啊……”
李青自顾自地翻看资料去了,女孩也只得将一管吹箭悻悻地塞回了自己的裙摆底下,一张小脸上写满了失望,
这是个变态啊……
南城昨日受到尸林的影响最为严重,导致了部分一阶二阶的污染在城中逸散,寻常人眼中已经是天大的事情,可这在李青看来实在普通,执政庭的人应该早就完成了清扫工作,这一对少爷小姐就算有事,也不可能闹出太大的动静。
“更何况,污染对于普通人可是属于保密事项,这种玩意儿怎么可能刊登在一家三流报刊上面。”
李青嘲笑着打了打那一叠资料,已经做好的打道回府的准备,南城区域现在可还在敏感期,大街上一半的车辆都是警车,他可不想因为些陈年旧案被条子请进去喝茶……
“嘭——!”
可就在李青转身的刹那,一声爆破般的巨响,在那双子大楼的顶端轰然炸开!原本如同一对巨角的双子楼体,也因为这巨大的冲击,生生断裂了一截坠落下来!
顷刻间,一条街道便被那坍塌的水晶大楼覆盖淹没,尖锐的警笛混杂着人群痛苦的哀嚎,整个南城在一刹那乱作一片!
……打脸来得实在有点快,李青呆呆地看着满城的惨状,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