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声问题宛如惊雷,炸响在特护病房之内。
游梦之尽可能想压下唇边的笑意,想尽可能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只可惜,完全没有成功。
甜甜姐,不是问自己的孩子有多少可能性能够存活。
也没有问今后与孩子两个人需要付出多少努力。
甚至没有问对自己身体会有怎么样的负担。
她只是问:
‘古曼童会怎么样?’
这句话的立场,已经完全超脱了生死与大义。
只是一个母亲在询问,关心,挂怀一个孩子。
甚至现在,还不是她的孩子。
世人总是自私,但母亲不会。
尤其是一个真正的母亲。
一如之前游梦之在火葬场看电子显示屏的时候,看到的东西。
电子显示屏上有十几个人,会分别标注名字,年纪,以及焚烧炉的等级。
象征死亡的焚烧炉被分为了大众炉,普通炉,豪华炉这样的三六九等。
但只有一个3岁的孩子,还有一个28岁的男人订了豪华炉。
游梦之那天便想了又想,许久才得出一个似乎令人不可置信的一种答案。
那就是,那满屏的死者里,只有这两人父母仍然在世。
那份疼爱,直到出生,直至死亡。
游梦之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大定。
她虽然在来之前就偷偷起了一卦,明白这卦象会对佘衾有利,但她着实没有想到会有这种效果。
良久,从思考中抽身的佘衾才淡淡道:
“我给你挑一个与你最相配的金身古曼童。”
随后一把解开身侧的背包,开始翻找起来。
他的脸上还是一贯的平静无澜,只有稍显急促的手显示了他的不平静。
游梦之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笑意,转向一脸认真的甜甜姐,说道:
“这些古曼童都由他所造,若说这些古曼童有母亲,那必然是他了。”
“莫要担心,他虽会挂怀古曼童,但只要你好好真心对待孩子,你大概率见不到他。”
游梦之最后几个字咬的极轻,几乎微不可查。
佘衾很快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找到了一个瓶子,捏着瓶口,隔着被子放在甜甜姐高高耸起的腹部之上。
那瓶子不过巴掌大小,外壳为玻璃材质,乍一看似乎普普通通,但只要明眼人定睛一看,便能察觉到与众不同的地方。
因为瓶中赫然正是一个缩小了数倍的‘孩童’!
那‘孩童’不过两指大小,浑身上下涂抹了一层厚厚的金粉,双目紧闭,眉眼安详,似乎只是如同睡着一般。
甜甜姐这是第一次看到‘古曼童’的模样,震惊到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等她细看,便听佘衾吩咐道:
“闭上眼睛。”
甜甜姐依眼闭上眼睛,游梦之用口型问道:
“今日不用坛城?”
佘衾摇摇头,重新从包里翻找出一面黑色的小旗子来。
游梦之慧眼如炬,立马看出来那不过半个手臂长的东西是什么。
正是,黑令旗!
这可是阴传法脉不世出之物!
传闻不但能请令策阴,而且更是相当于神明权力之象徵。
再邪异的阴灵,见此旗也会被劝(物)和(理)渡(说)化(服)。
说通俗点,就是阴灵不服,打到听劝。
佘衾身上竟有此物?!
游梦之再一次觉得自己低估了佘衾。
佘衾取出黑令旗后,并不着急施法,而是将黑令旗覆盖早已放在甜甜姐腹部之上的古曼童玻璃瓶。
随即俯身闭眼,口中轻声颂念着明显不是国语的咒语。
只短短的三五分钟。
黑令旗抬起,游梦之亲眼看着原本存放古曼童的玻璃瓶,空空如也。
佘衾重新取回瓶子,将手上的法器都放入背包之中,这才低声说道:
“可以了。”
甜甜姐猛地睁开眼,颇有些不敢置信道:
“这,这就好了?”
甜甜捂着肚子,艰难的想爬起来,可能动作太大,又因为身上线路太多,拉扯到了桌边的水杯。
水杯重重砸下不过几秒钟,门口护工立马冲了进来:
“没事吧,怎么样了?”
“您父母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他们都说了除了医生和警察,不让您见外人的”
“您这样子,我收了钱没有办法交代”
甜甜重新被安置回病床之上,重新想询问腹中古曼童具体情况的时候,却发现原本站在病床前的两人,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
只留下床单上的一张纸条。
纸条上密密麻麻写着古曼童的爱好以及注意事项。
落款的最后一句写的是:
“古曼童择你为母,舍身救你,他亦是你子。”
“切记善待,切记。”
这张纸上不乏骇人听闻的东西,以至于甜甜姐看着满篇的字,精神竟有些恍惚。
良久,腹中胎儿似乎短暂的踢动了一下她的腹部。
那是自昨日丈夫对她下手之后,她第一次感受到腹部传来动静。
只这一下,便让甜甜姐立马回了神,紧紧抱着那张纸,终于泣不成声。
电梯叮声到站。
一群人鱼贯而出。
游梦之和佘衾二人避开人群,站在边上等电梯中的人走完后再进入。
那云淡风轻的态度,在一群面露苦意的病患中着实扎眼。
斜了一眼看似毫无波澜的佘衾,游梦之凑近佘衾轻声问道:
“你另一张纸条上写了什么?”
没错,佘衾放那张纸条的时候,游梦之亲眼看到了对方拿出两张纸条,似乎犹豫抉择了一下,最终才放了字数多的那张。
佘衾脚下一顿,将修长的手机放入口袋之中,夹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游梦之。
那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古曼童择你为主,你可任意吩咐,取用。”
这个‘取用’是什么意思,游梦之没有多问。
不过用脚拇指想想也知道,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好意思。
游梦之将这张纸条重新合拢,收入口袋之中。
良久,仅有两人的电梯中,传来游梦之低声询问的声音:
“救人的感觉怎么样?”
佘衾神色不变,只是眸色深深:
“比杀人难,比诱使人们自寻死路还要难。”
“但,也没有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