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自己这名义上的丈夫看过来的目光,郭喜安的脚步顿了一顿后,又若无其事地端着碗进去,走到床前,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地递过碗去,“喝点热水吧。”
抬送程家博回来的兵士都是大老粗,看伤患的模样就知道,这一路上只怕是没有得到好好的照料,到了家里被所谓的亲人团团围住嘘寒问暖,却是没有得到实际的照顾,他没有血色的薄唇已经有些干裂。
“谢谢!”这是程家博到了这里后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有些沙哑,低沉中带着点浑厚的嗓音,倒是很有磁性又透着沉稳的味道。
他抬手去接递过来的白瓷青花粗碗,在郭喜安撤回手收力的瞬间却抬不住那碗的重量,眼见着那大碗就要翻落在他身上,郭喜安眼疾手快地又伸手接住,碗里的热水只飞溅出几滴落在程家博的衣襟上。
郭喜安把碗接住之后,程家博抿了抿唇,低声又道了句:“抱歉!”今天的第二句话。
郭喜安见他这样子,连碗水都端不住,可见是伤得严重,心里叹了口气,端着碗喂到他嘴边。
程家博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声道了句谢,才凑到碗边喝起了水。
郭喜安抬着碗,随着他喝水的速度小心地倾斜碗边。
此刻两人一个躺坐在床上,一个站在床头边,喂水的姿势让两人挨得极近。
程家博显见确实是渴极了,挨着碗边喝水喝得认真又带着些急切。
郭喜安自上而下地看着他喝水的半张脸,面上表情很有些复杂,若是寻常夫妻,听到自己早亡的丈夫没死,且还好好地回来了,不定要多么的欣喜若狂。
可他们不是,两人虽为夫妻,却只相处过两日不到的时间,就连原主的记忆里,对这个丈夫都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记不太清晰他的长相了。
更何况是现在已经换了灵魂,从异世穿来的郭喜安,这个丈夫于她而言更是一个不知品性的陌生人,她在得知他活着回来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反而是下意识的担忧。
这也怪不得她,她好不容易带着一家子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而这突然死而复生的男人,却有可能毁了她苦心经营出来的生活。
现在对郭喜安来说,老程家那群极品可能会借此再次纠缠上来都还是小事了,若是这个男人是个拎不清的,愚忠愚孝和老程家一条心,那以后的日子可真是一点希望都看不到了。
这可不是她杞人忧天,在这个男权至上的封建社会,丈夫几乎拥有对妻子全部的支配权,若是丈夫是个混蛋,作为妻子的女人,命运可想而知。
至于其他什么和离分开之类的想法,不说这操作性难度的问题,就算能成功,她若是离开,孩子却是绝对带不走的,就是上了官府,只要男方不放手,朝廷律法也不会支持她的诉求。
郭喜安虽然没有经历过生子的切肤之痛,可在她心里,向佑向泽就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她怎么也无法接受别人从她身边把两个孩子夺走。
脑子思绪杂七杂八,郭喜安的脸色也随着脑海里的念头变幻莫测,此刻甚至控制不住地生出为什么这个男人没有死在战场上的想法来
程家博虽然在喝水,眼角余光也在观察着郭喜安,成亲第二日他就随军奔赴战场,对自己的妻子自然也是不熟悉的,在他们两人短得两天时间都不到的相处时间里,他面对得最多的不是妻子的脸庞而是妻子的颅顶。
记忆中她总是低垂着脑袋,微缩着肩膀,一副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也声若蚊蝇,虽然他们统共也没讲几句话。
但是这次重见,她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样子却是判若两人,先是她一回来开怼刘大花的样子,接着又是有条不紊的各项安排,再是劝说村民们离开时客气的话语,行事果断又不失妥帖,更带着一丝铁腕强势不好惹的气势,和记忆中那个怯懦畏缩的身影完全对不上。
几年的时间,会让一个人的性子发生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吗?
还是说,她原本就是这个性子,只是初到一个陌生的家庭没有表现出来?毕竟他们总共也没相处多长的时间,还没有真正了解过对方。
程家博这厢心里头也是各种思绪杂飞,敏锐地察觉到头顶传来的视线越来越冷,忍不住眼珠斜挑看过去,正对上郭喜安杀气腾腾的眼光,一时被惊了一下,一个岔气被水呛到咳嗽起来。
“咳咳”
连串的咳嗽声惊醒了陷入各种悲惨生活、夺子大战想象中的郭喜安,她赶紧收回碗,以为是自己无意识中喂水时抬得太急才让他呛到,见他咳得厉害,震得包着胸口那处的绷带又染上了血色,郭喜安眼神一惊,脑子完全清醒过来。
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她竟然因为一个可能发生的潜在风险,就生出希望一个人死去的心思,而她诅咒的对象,是向佑向泽的亲生父亲,更是一个上过战场保家卫国的兵士。
郭喜安甩了甩头,见程家博还咳得厉害,赶紧上前给他拍着后背顺气,眼里闪过懊悔。
正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动静,是郭喜春和李大山从镇上请大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