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思卿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双碧绿的眼睛近在咫尺。
“……你准备这样到什么时候?”
“啊?”
“我是说,你准备抱到什么时候?”
“啊,我、我……”
“你不起来,我怎么起来?”
她连忙连滚带爬地起来了。他好像被她压坏了似的,一用力起身,忽然一阵连声咳嗽。
她忙上去给他捶后背。“你刚才进去救我的时候,给火烟呛坏了吧?我去给你找点水喝。”
好一会儿他平复下来,似乎不想再搭理她了,竟自顾自在树下睡去,陆眠便也在他旁边睡了,得了后半个夜晚的安眠。
翌日清早,有官府的人找了上来。墨玉和梦寻解决完了那头的妖正刚好回来,几人大早便被叫了过去。
她跟在叶思卿身后进去,人已到得差不多了。大厅中央站着一个腰杆笔直、模样方正、戴着官帽、身着蓝色官服的人,旁边站着三五个穿着灰色衣服的属下。
“昨夜的火起得蹊跷。现已查明是有人蓄意纵火,可惜嫌犯现已逃走。本官怀疑,这起纵火案和昨天下午发生的一起命案相关。”蓝色官服的人说着,目光落在他们几人身上,“不瞒几位,昨天的命案,程大人有意请几位协同缉拿要犯。”
墨玉和梦寻刚回这里时,已向客栈小二了解了昨夜的大致情况,又看到另外三个同伴没事,这才微微放心。却不料很快又有官府的人找过来。
“请问大人,是什么命案?”
“凶手是一只妖,所以才特别需要几位的帮助。”那官员说,“具体情况,还请几位随本官走一趟,细细说来。”
“此地的父母官名叫程武,这个是他的心腹,沈七。令他亲自过来,可见对此事的重视。”几人一同走在路上时,叶思卿小声告诉陆眠。
她点点头,“看来又要捉妖了。”原来这趟去京城改走水路,副本就不一样了。
“这地方不到半个月,已换了两任父母官。程武是新上任的,昨天下午死的正是前任官员,杜嘉。”
“你现在就知道了?”
“他手里拿了一份验尸报告,上面写了死者的名字。”
陆眠这才看去,果见他手里拿着一份,不由感叹叶思卿眼尖。“这么说,他是仵作?”
“非也。命案发生突然,他是刚从仵作手里拿了验尸单,又匆忙赶来我们这里的。”
没走多久,他们来到一家酒楼。陆眠看其他几人的神色,并不意外。很显然,捉妖师是走到哪里都受到优待的。这位沈大人要与他们说命案的详情,也是请他们吃饭,边吃边说。不过大家似乎都觉得不妥。
“沈大人,”叶思卿先开口道,“多谢您的好意。不过若是要查案,还是先去案发现场看的好。”
“哦?”沈七回头看向他,只见眼前这人一袭紫衣,身材颀长,面上笑着,气场却高了他这个官大半截。
“不错。既有命案需要我等协助,又怎有心情现在这里吃酒呢?”墨玉附和道,“程大人有此心意,我等十分感激。待真凶归案,再来把酒庆贺不迟。我想这桩案子该是十分棘手的,不然您也不会刚从仵作那里拿了验尸单,就赶来客栈处寻我们。”
叶思卿道:“直接说案情便是。”
沈七笑起来,“几位都是明事理的。既然如此,本官也不绕弯子了。”
查案……嗯,查案!陆眠心里想着,忽然激动起来。破案这种事儿,她最感兴趣了!
死者杜嘉,年三十七岁,京华人士,陈留县县令。九月十五日戌时二刻被发现死于画室内,挖心而死,当日是阴雨天。死者生前患有心悸之症。
当天下午,死者去画室看画。有位买画的张公子,每月十五都要来画室与他交易画作。死者的仆僮小六等到戌时二刻发现主人仍未归,遂去画室查看,却见主人同张公子一起倒在地上,遂与官府报案。
“挖心而死?倒像是妖一贯的做法。”
“可不是嘛!那位张公子我们也审问过,据他所言,他去画室之时已经看到杜嘉死掉,还看到他旁边有一只妖,当场吓晕了过去。”
梦寻问道:“沈大人,能否让我们将嫌疑人逐个审问一番?”
“这就不必了。我们都审问过了,口供也拿到了。”沈七道,“现在情况已经非常清楚,这事儿就是妖干的。有只树妖多年来一直在我们陈留地界,原念着她没有害过人,倒也和她井水不犯河水,谁能想到呢,妖就是妖,改不了凶残的本性。”
这位沈大人的意思是,官府已对此事的真凶下了定论,而捉妖人只需按着他们的意思,把那只妖抓住就好。陆眠心下想道。却偷偷去看叶思卿,只见他眸中阴晴不定。
叶思卿忽起身,“既然如此,请恕我等不能奉陪。”
沈七登时站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夕泠冷言道:“怎么了叶公子,你是嫌大人们招待不周,还是怕了那妖?”
这夕泠怎么喜欢拱火呢?陆眠听了这话觉得来气。
叶思卿道:“长风门的规矩,要收妖,必得是事实清楚、明晰无误。灵山派也是如此。”
“……你这是信不过官府的结论?”沈七冷笑一声,一时间变了脸,“恕我直言,几位本事再高也是江湖人,查案难道还能比得过官府?事实已经清楚无误,还需要再额外地劳动人力、浪费时间么?再说了,捉妖人以收妖未己任,难道擒获一只树妖,还有违你们长风门的规矩了吗?”
“我们得要亲眼所见,确信了那妖确实就是凶手,才会收她。是吧?”陆眠向叶思卿和墨玉说。
“好好好。本官竟不知,长风门原来是这么个规矩。不过陈留地界之内,几位的去留可随不得自己的意。到底要怎么做,你们想好了来告诉本官。”
梦寻有些生气道:“我们的要求不过是亲自将案情查一遍。”
“这可由不得你。”
“是吗?”叶思卿悠然开口,“沈大人,如果凶手确实就是那只妖,而你们抓不到妖来归案,会怎么样?
怕是要落个无能无用的名声。哦,不过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据我所知,杜嘉就是陈留的前任父母官。他死了,顶替他位置的就是你们程大人,说是最大受益者也不过分吧?”
沈七的脸唰地变白,“你这什么意思?”
“你说……”叶思卿悠悠一笑,“若是这妖一直没抓到,其他人会怎么想?会不会妖为真凶的说法只是一个无稽之谈,被用来做真正凶手的替罪羊?”
“叶公子,你请慎言!如此胡说乱扯,即便你是长风门的捉妖师,本官一样可以送你进监狱!”
“是么?”叶思卿摊开手,“好啊,来抓我吧。”
“你!”
“我不过一个假设,沈大人,若是心里没有鬼何必动怒呢?有失身份啊。”
“沈大人稍安勿躁。我们不过是再深入了解一番案情,并不会耽误捉妖。”墨玉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这也是合理之事,您若一味地阻挠,反而显得心中不够坦荡,平白惹人怀疑不是?”
“好好好,你们随意!”沈七一甩袖扬长而去。
“慌着走做什么?”叶思卿在他身后笑道,“那几位嫌疑人的所在并案发现场,还得劳动沈大人带我们前去呢。”
他们抵达现场之时正好是傍晚。画室内光线很暗。墙上挂着几幅残卷,都是名家之作。叶思卿一幅幅看过去,目光落在其中一幅上。
夕泠冷冷道:“一幅普通的画有什么好看的?”
陆眠也走过去,只见叶思卿神情格外认真。她从这边看过去,昏黄的烛光勾勒出他侧面的轮廓,格外俊朗。
他看画,她看他。
画中人是个女子,一袭绿衣,身姿袅娜,于树下翩然起舞。画面定格的是舞姿的一瞬,格外妖娆美丽。
“这幅画有什么异样吗?”墨玉走过来问道。
叶思卿道:“画中并不是人,而是妖。”
陆眠好奇,“你这样就能看出来?”
墨玉笑道:“师弟可是我们两大门派第一鉴妖人。他说是妖,那就肯定是。”
陆眠继续问:“不过我还是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叶思卿道:“妖的眼神,与人是不一样的。”
“这么说,死者竟挂了一幅妖的画像在这里?”
“我们再看看别处吧。”陆眠举着一盏蜡烛,慢慢走了几步。
墨玉道:“沈大人,据您方才说的,目击证人有两个,一个是常来买画的张公子,另一个是死者的仆僮小六。现在我们想找他们问个话。”
过了一会儿,几人离开画室,随沈七见到了那两人。买画的张公子一副书生模样,旁边的仆僮小六长得鬼机灵的样子。
“将这两人分开审问。”
夕泠一直抱臂冷冷站在一旁,挎着一张臭脸。梦寻戳了戳他,对他们说:“才想起来在陈留要办点事儿,灵山派还有人在等我们。去去就来。”说着便走了,叶思卿和墨玉也没有多问。
“我不擅长这个,你们两来吧。”墨玉说。
于是他们便分好了工,陆眠来审买画的张公子,叶思卿则去审仆僮小六,墨玉负责盯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