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湶和顾琎之看着眼前的人。可眼前这张脸,与印象中的完全不同。
黑肤、圆眼、窄额、淡眉,完全就是另一个人。且看着,年纪已有三十上下。
“诏诏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顾琎之诧异不已。
那人却笑着说道:“我不是薛元诏。”
“什么!?”
“我说我不是薛元诏。”
“你说什么!?你不是薛元诏??你刚明明说你是薛元诏。”
“我有说过我是薛元诏吗?”
“你在戏弄我们!?”顾琎之由惊讶转为愤怒。
“我没有说过我是薛元诏吧?”那人却不慌不乱。
“你不是让我们去黄榜上找你的名字吗!?”刘湶也质问道。
“我只说请二位帮我找一找‘薛元诏’,我有说过那是我的名字吗?”那人依然不慌不忙。
“你开什么玩笑!你这是故意戏弄我二人!!”顾琎之已经出离愤怒。因为眼前人不是薛元诏的极度失望。他作势要去揪那人的衣裳。
“且慢!我找你们二位,是受人之托。”那人摆手后退。
“受谁之托?”
“我也不认识他。他只是托我传句话给二位。”
“什么话?”
“他请我告诉二位:‘登第楼’,二层的‘凌云阁’,静候二位。”
“他是什么人?为什么找你传话?”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倒是长得十分英俊。他是一刻之前在黄榜那处跟我搭话,请我帮忙传句话给二位。刚才那些话,也是他要我那样说的。在下并非有意跟二位开玩笑,还请担待。”说完转身离开。
听到这里,刘湶跟顾琎之终于反应过来了,登第楼里坐着的那位,就是他们相见的人。
“真是诏哥!”二人异口同声。
“快走!快走!”
“登第楼在哪?”顾琎之急得原地打转。
“不就是登第街的那间楼么?!你告诉我的,怎么自己都忘了?!”
“高兴得忘了。快走!快走!”
“走啊!”
“走了!”
一个时辰后。
登第楼,二层的凌云阁内。
薛元诏、顾琎之、刘湶,三人围坐一张圆桌。桌上盘盏重叠。刚过去的半个时辰,久别重逢的三人,已经两壶黄酒下肚。
顾琎之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呼气吸气之间已经带了鼾声。
薛元诏和刘湶两人面泛红晕,也近沉醺。
“说真的,诏哥,我曾想过无数次我们三人重逢的情形但真没想到会是今日这番情形咱们三人重逢在这凌云阁里,举杯畅饮、同贺登第,当真像是当真像是做梦一样。”刘湶不无感慨。
“诏哥四年前就说了咱们三人京城重逢就一定会重逢。”一旁的顾琎之抬头插一句。
“胖子你不是睡了?”刘湶问他。
顾琎之不答话,又埋头继续睡。
“那你现在怎么打算的?”薛元诏问刘湶。
“现在还是暂住登第馆。等过了吏部铨选就回一趟郯州。”
“你希望在京城任职还是外地?”
“我自然希望在京城。你呢?诏哥。”
“我倒没有特别想过这个问题。”
“我希望咱们三人都能留在京城。”
“为什么?”
“如此咱们三人不就能互相照应了么?我还指望你跟琎之今后多关照我呢。”刘湶举起自己的酒杯:“诏哥,我再敬你一杯。”
薛元诏拿起酒杯跟他碰杯。
“来来,大家举杯,敬枥哥!”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传进了凌云阁。听起来像是来自隔壁。
“敬枥哥!”紧接着是第二个男人的声音。
“敬枥哥!”第三个男人的声音。
再就是酒杯碰撞的声音。
“枥哥高中,自然是大喜事一件。只是总觉得,还差那么点意思。”又一个声音响起。
“什么意思?”
“那礼部的黄榜上,为甚枥哥只是第二!?却不是第一?!”
“那是枥哥不稀罕这个头名!不然,能有现在那第一名什么事!?”
“说的是!说的是!那是枥哥不稀罕!”附和的声音纷纷。
“再敬枥哥!”
“敬枥哥!”
薛元诏和刘湶的谈话被隔壁的动静打断了。
“隔壁的这几人,说的应该跟今日春闱放榜有关?”刘湶问薛元诏。
“应该也是上了榜的,来此庆祝。”
“枥哥,那到时候去哪个衙门呐?”隔壁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还未决定。”这是一个不同于此前所有人、略为沉厚的声音。应该来自今日的主角。
“枥哥还不是想去哪个衙门就去哪个衙门?!整个长兴府大大小小的衙门,不都由枥哥挑选!?”
“必然!必然!”又是纷纷的附和。
隔壁的谈话激起了刘湶浓厚的兴趣。“这隔壁坐的谁?说话竟然如此大的口气!”他问薛元诏。
“听起来不像一般人呐。”薛元诏也有同感。
“我倒想去看看,什么样的人竟然有这等口气。”
“不急此时。既然他是与我三人一同上榜的,你自然有认识他的机会五日后的畅园宴,或许你就能知道他是谁了。”
“只怕是宰相之子。”一旁的顾琎之又抬头插一句。
“胖子你还没睡着呢?!”
薛元诏三人一直到月出之时才出了酒楼。四年不见,区区半天不够说话。出了酒楼,薛元诏与刘湶顾琎之暂且别过。他回勋门坊,刘湶跟顾琎之回登第馆。三人约定,明日继续约酒。
五日后。皇家园林畅园。
夜幕刚笼了大地。朝廷为本次春闱登第考生举办的庆功宴开始了。
此处京城最大的园林,里外张灯挂彩,四处五彩斑斓。园林正中的广场,摆了二十余张四人方桌。五十九位金榜题名的考生围坐方桌。除外还有数十位的朝廷要臣。依圣意,他们今日到此为新科举子作陪。广场的正中搭了表演的高台,伶人乐工在台上卖力地唱跳。
薛元诏、刘湶、顾琎之三人坐在同一桌。与三人同桌的另一人,是本次礼部试的第二十一名,名叫张安。四人围坐方桌,举杯欢叙。
说话间,乍眼看到别桌的一人离了座,在各桌考生之间来往举杯搭话,风头一时无两。
刘湶见状,忍不住问道:“那人是谁?”
“你不知道?”张安反问他。
“不知道。是本次春闱的头名?”
“那你们二位知道么?”张安又问薛元诏和顾琎之。
二人摇头。
“你们竟然都不知道。”张安觉得难以置信:“那人,名叫丁枥。”
刘湶:“丁枥?”
张安:“嗯。”
刘湶:“那些人抢着跟他搭话他有什么来头吗?”
张安:“你知道他爹是谁吗?”
刘湶:“不知道。是谁?”
张安:“当朝宰相之一,左尚书令丁疏琰。”
刘湶:“丁丁丁”
张安:“对,丁疏琰。”
顾琎之:“怪不得。”
张安:“怪不得什么?”
薛元诏:“那他本次春闱名列第几?”
张安:“第二。”
薛元诏看向刘湶。二人相视一笑。
原来几天前登第楼里的那位,就是眼前的这位。
刘湶:“怪不得。”
薛元诏点头会意。
顾琎之:“这句我刚才说了。”
刘湶:“我听见了。”
薛元诏:“他的年龄多大?”
张安:“二十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