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日后。
或许是因为定国人停止了向兆国人购买战马,又或许是因为薛铭御在自己的隼州道调集了三万多人到边境“观望”,启国的士兵在边境鼓噪了四个多月后,终于撤走了。
定国朝野上下紧绷的弦,总算松了。
但是围绕战和的争执并没有停。
薛铭御尽管身心俱疲,还是没忘给京师的祁尚卿去一封信。他在信中询问祁尚卿:自己弹劾丁疏琰的奏疏已经呈上去那么久了,陛下究竟有没有决定惩处丁疏琰?
在他往长兴府写信的时候,一个人也因为他,从长兴府来到了隼州。
……
武兴十六年三月十五日。傍晚。酉时。
隼州道右行台令黄晏结束了一天的事务,从行尚书台回到了他的宅第。
正要进院门,身旁突然出现了一个戴幞头穿黑衣的陌生男人。男人向他拱手行礼,问道:“敢问是黄右台?”
黄晏一看此人,个子不高、身形偏瘦、短须方脸,大概三、四十的年纪。
“你是?”黄晏问他。
“鄙人姓马名榫,任刑部司门司员外郎,从长兴府来。”
“哦……足下,是来找我的?”
“是。”马榫答道。
“足下找我何事?”黄晏诧异不已,想不到为什么自己门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京师来的刑部员外郎。
马榫却不直接回答。他看一眼黄晏的宅子,说道:“右台,可否进宅一叙?”
黄晏将马榫打量一番。短暂犹豫后,说道:“请进。”
若此人真是从京师来的,尽管品秩低于自己,但也怠慢不得。
黄晏领着马榫走进自己的宅子,直入书房。
……
黄晏给马榫引了座、倒了茶。他自己坐定后,也不客套,直接问马榫:“足下因为何事而来?”
马榫回答道:“鄙人自长兴府来,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
“是。”
“那足下是受的谁人之托?”
“右台,此时尚不便讲。”马榫却回道。
“嗯?”黄晏皱了眉头:“那找我是因为什么事情?”
“好事。”马榫面露笑意。
“好事??”黄晏更困惑了。
“鄙人直言,右台勿惊。”马榫不紧不慢说来:“这好事情,就是右台即将升任隼州道行台令。”
“什么??”黄晏直接从座位站了起来,又立即坐下。他略想,问马榫道:“我没记错的话,足下进来之前,说自己是刑部的吧?”
“右台没有记错。”
“可这官员迁擢,跟你们的刑部没有关系吧?”
“自然。”
“既然足下来自刑部,那这是?”
马榫明白黄晏的意思。他告诉黄晏:“我来自哪里,右台不必介意。我说的话,并不是儿戏。”
“薛行台,要升迁了?”黄晏转口一问,心中微泛波澜。
马榫却笑而不语。
黄晏看着马榫:“我没懂足下的意思?”
“那我就不跟右台绕弯子了吧。”马榫拿起黄晏给他的茶水进一大口,尽管茶水还有些烫口。见到黄晏之前他已经在附近守了一个时辰,早已渴得口喉生烟了。“只要右台做一件事,立即就能升任隼州道的行台令。”他告诉黄晏。
“你说什么??”
“只要右台做件事,就能换来隼州道行台令的位置。”
“要我做什么事??”
马榫见黄晏急切想知道的模样,却故意卖起了关子:“右台会知道的。”
说完又不紧不慢拿起茶水进一大口,把茶杯喝了见底。
黄晏见状,把他的茶杯续满,等他继续说。
马榫却不打算继续往下说了。他起身告辞:“右台,我先回了。”
“你这……”
“我过几日再来见右台。”马榫说完离开。
“你这……”黄晏只能看着他离开:“话还没说完……”
……
自从与马榫见了第一面后,接下来的时间,黄晏难免时不时地想起这个戴幞头穿黑衣的男人。这个神秘甚至怪异的男人。
他会反复地回想这个男人说过的话。男人的话吊足了他的胃口,让他等不及要知道答案。
另一头,马榫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成功引起了黄晏的好奇。这是他说服黄晏的第一步。
……
三天后。傍晚。酉时。
黄晏在退衙后回到宅子,正要走进院门,马榫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不多说,直接将马榫领进门,走到书房。
黄晏这次也懒得上茶了,开门见山问道:“足下是要继续上次没说完的话?”
马榫笑着说道:“正是。”
“那足下上次说的,究竟是什么事情?”黄晏等不及问道。
马榫收起笑脸:“我就跟右台直说了吧。这件事,就是弹劾隼州道行台令薛铭御。”
黄晏一听,先是惊讶,而后大笑,反问道:“员外郎不会不知道,隼州道行台令是我的顶头上司吧??”
“自然知道。”马榫很平静。
“那员外郎为何跟我开这种玩笑?!你这是在戏弄我?!”黄晏却不平静。
马榫神色严肃:“右台,你看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么??我从长兴府来到隼州,只是为了跟右台开个玩笑么?”
“那请员外郎为我解答,”黄晏同样正色说道:“我升不升任行台令,凭什么是员外郎说了算?!”
“右台迁擢,鄙人自然说了不算。”
“那你跟我说这些?!”
“可有人说了算。”
“谁?”
“在右台答应此事之前,恕鄙人不能透露。”
黄晏起身送客:“那就请员外郎回吧。我就当员外郎跟我开了个玩笑。”
马榫却不为所动:“右台,你只要上一封奏疏弹劾薛铭御,就能成为隼州道之主,何乐不为??”
“我为什么要弹劾自己的上司!?”
“薛铭御大言不惭,屡次上疏,叫嚣跟启国人开战。”马榫开始说来:“试问,真的跟启国人打起来了,战事又起,对国家有什么好处!?对百姓有什么好处!?”他直视黄晏:“对隼州又有什么好处!?对右台又有什么好处!?战事一开,隼州又怕是战火难免。战事残酷,右台六年前已经经历了一次,还想再经历一次!?”
“就这?你让我弹劾薛行台??”黄晏冷笑一声,再次送客:“足下回吧。”
马榫终于起身了,意味深长地说一句:“自然还有别的原因。右台很快会知道的。我们还会再见的。”说完拱手告辞。
“不必再见。”黄晏在马榫身后说道。